這些年甯王雖也對她禮遇有加，可總覺得缺點什麼，她又不敢對自己的丈夫心生怨怼，便時時參禅禮佛，以求心平意合。

不過自昨日看見那丫頭起，郭氏心裡驚起的波濤便再也沒平息過，此時即便跪在佛祖面前，心裡卻一直忐忐忑忑定不下來。

聽到林嬷嬷回話，她便再也穩不住了：“為何沒打聽到？”

“聽說那女子是個啞巴……”林嬷嬷遞上旁邊矮幾上的茶杯，“連自己也說不清來曆，聽那周遭的婦人們說，恐怕是個勾欄裡出去的……”

“不可能！”王妃郭氏送到唇邊的茶杯頓住，斬釘截鐵地說，“這樣的容貌，天底下隻有一個人有！再去查，你不是說那她那繼母最是見錢眼開的，實在不行，用些手段，我就不信沒人知道她的來曆！”

林嬷嬷還待說什麼，王妃端起的茶杯重又重重放下，語氣甚寒：“千萬記住，不許王爺與她見面。這樣，找幾個潑皮，在内官換值的地方嚷嚷幾句，就說靺鞨兵已集結糧草，準備長驅南下，太後急于穩定朝局，必定會提前婚期。我隻盼早日送這丫頭出關，别再出什麼岔子才好……”

果然，三日後皇上降旨：甯王女息屏郡主李雲昭柔嘉居質，婉嫕有儀；動遵圖史之規，步中珩璜之節。嘉言懿行，淑慎性成，性行溫良。特尊其為固安公主，出降漠北，以欽承寶命，敦睦九族，協和萬邦。

有了旨意，太史監的大人們緊趕着拟定章程，出發的日子就定在三日後，九月初八。

因為頂着甯王女息屏郡主李雲昭的名頭，這幾日阿如便都享着郡主的待遇，隻是王妃不許她出門，每日能看見的隻有來教規矩的嬷嬷。

“北邊戰事竟已如此糟糕了嗎？”阿如知道自己要被送到漠北，自進來後，不光不吵不鬧，還學得很快，一行學禮儀，一行看似不經意地問，“都等不及要拉攏漠北人了？”

教導嬷嬷許氏是宮裡派來的，見過些市面，但也驚訝于她的冷靜，拿細戒尺調了調她行禮時略微不一樣高低的手肘：“戰局瞬息萬變，掌握先機才能先發制人，公主和漠北狼主早一日成婚，皇上太後就早一日放心……你倒心寬……”

阿如知道她是想說沒見過自己這樣淡定的待嫁姑娘，可她有什麼辦法，她那繼母曹娘子說了，若是不願代嫁，她那懦弱無聲的父親，便立時就是甯王的刀下鬼。

稍稍調整好手肘，阿如無奈笑回：“不心寬如何？我命賤如蝼蟻，橫豎翻不出這些大人物的五指山，不如就順應天命，多學些保命良方，也好活得久一點。”

這倒是真話。

許嬷嬷有些年紀，眉間盡是閱盡風霜的淡然，微微一笑，坐下來說：“公主說的極是，不論去了哪裡，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過公主既做了這個公主，又得了固安的封号，就該知道皇上太後此舉的深意。”

還有什麼深意？朝堂内外都知道太後曹氏一黨素來與甯王不睦，先皇新喪，當今皇上大位未穩，北邊又起戰事，如此内憂外患之下，甯王若不同意自己女兒下嫁漠北穩定戰局，那他就是頭一号國賊。

這道理甯王知道，王妃知道，作為被拿來李代桃僵的阿如怎麼會不知道？且封号固安，既固且安，朝廷分明是把局勢穩定百姓安樂的重任一股腦丢給了甯王，甯王有這遮天的手段，能偷梁換柱，楊從卻沒有，隻要自己行差踏錯一步，那東府巷一家子便立刻就是死。

可難道就這樣如魚肉般将自己性命交付出去，任人宰割嗎？

九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天氣卻不怎麼好。

不知道太史監怎麼推算的時辰，朝上連夜傳旨下來說醜時三刻甚合公主八字，大吉，适宜遠行。

就在王府蓋頭下接了旨登了車，浩蕩蕩的送親隊伍便星夜出了城門，隻往北去。

說來也奇，送親的是羽林軍，幾百人甲胄森然，騎馬挎劍，居然沒驚動任何人。

阿如握了握袖中一截袖箭，這是一個要緊的長輩送的。且自己能走這一遭，就是這位長輩的意思。

覺出外頭天光亮起，算路程該是出了城，阿如定定神，朗聲喊住：“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