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念不敢再問為什麼她會知道,直覺告訴他這女人突然來沙州就沒好事,少說少錯吧。
昨夜跟着李元的幾個小吏紛紛作證:公主說的沒錯。
阿如看向沉默不言的定念,故意問:“諸位别急,許是李刺史昨夜與大師密談之後太累了,就地休息也未可知。”
定念當然知道李元離開了,這才胸有成竹道:“絕無可能,公主不信盡可搜查。”
阿如等的就是這句,拱拱手道:“大師行得正坐得端,在沙州久有德名,大師說不在那自然不在,不必搜查。”
左右她都有理由,定念竟一時摸不出她的意思。
就見阿如環顧四周,像是找東西的樣子環顧左右問下面的人:“不在寺裡不在府中,那刺史會在哪呢?”
話音剛落,靠近大石窟那邊山崖上忽有東西滾落下來,一起滾下來的石子砸到與會的百姓,發出幾聲慘叫。
慘叫過後凄厲一聲尖叫,緊接着圍觀的人群迅速自動分開一條“路”,路中間則躺着早死絕了的李元。
定念心中一驚就要抽身,元若眼疾手快以手中匕首抵在他頸項裡,冷冷告誡:“别動!”
燕竟,嵇須彌夫婦及一衆官吏都吓了一跳,紛紛将目光投向定念。嵇須彌雖話少,也明白了阿如用意,盯着定念問:“大師,刺史身死貴寺之外,這是何意?”
定念立掌誦佛,打算裝啞到底。
阿如哪能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就将髒水往定念身上潑:“大師,李刺史隻是想與您分一分信徒們的供養,頂多算貪心,怎麼您就狠心将他殺了呢?”
百姓往往隻信自己看見的,如今李元最後出現的位置是定念卧室,屍體又在淨土寺外。最重要的一點,百姓的供養水漲船高,先前一百兩能留下等身大小的圖影如今隻能縮到三寸,供養的錢财究竟去哪了?
也是這一點點燃了圍觀百姓的怒火,有人甚至跳上高台罵起來,隻恨不能将這些年白白掏出去的錢搶回來。
其實阿如第一次來沙州時就驚訝于百姓争相供奉的熱情,但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本賬,他捐了足夠繪圖影的錢結果畫地小得可憐,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圖影,心裡怎麼會不生不滿呢?
供奉可以,得讓人家覺得值。
定念就是貪欲愈旺,喪失了出家人的本心。
剩下的弘印弘離兩位監寺還要狡辯,阿如早派闊真趁所有人都在無遮大會時去寺裡一頓翻找,此時正叫兩個人将一堆賬本丢在人群中,自己隔着高台丢給阿如一坨沉甸甸的金子。
阿如接過一看,是重新熔過的金錁子,底下寫着“一十兩”的字迹,但不是大周十兩金粿子的樣式。
“這是往哪裡進貢的?”阿如将金子交給在坐的人傳閱,踱至定念面前,彎腰對着他的臉問,“蕃人?你按歲納貢,他們保你久居沙州教務第一人,是嗎?”
定念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手段,隻是心知自己如今還不是絕境,平靜對上阿如的眼,道:“公主在說什麼?老衲聽不懂。”
阿如氣得起身,大聲數道:“一,私鑄錢币乃是重罪,且鑄成大蕃的樣式,你居心何為!二,戗殺朝廷命官,公然挑釁大周律法。三,曹都尉許是發現了你的陰謀便遭毒手,出家之人視人命為草芥!三條大罪,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後面兩條當然是阿如硬安給他的,但定念毫不辯解,也不說話,隻是猛地從袖中掏出個什麼東西,兩手一扯一枚火信便直沖雲霄。
這是與蕃人的暗号,怪不得這老秃子這般淡定。
沈濯滿打滿算就一千多兵,李元手下的那些都是些混吃等死的地痞更加不堪重用,最近的是留在肅州那一百重騎,也不是須臾能趕來的。
但沙州往南三十裡就有蕃人駐兵的石頭城,駐紮的蕃人往年經常劫掠百姓、搶奪牛羊人口,定念與他們定了盟約,沙州按時供奉金銀錢糧,蕃人便不再襲擾。
一時百姓驚慌失措,有膽小的已經哭起來:“蕃人殺人不眨眼,我可不想死在這裡……”
阿如看向闊真,闊真明白她在問那些賞金人,于是說:“那些人隻認錢,而且不會為你拼命的,一旦事态不對跑得也最快,不必指望。”
眼看阿如劃拉不出來有生力量,定念這才振振衣衫,抵着元若的力氣站起來:“公主殿下說完了嗎?說完了也該讓老和尚我說句話了。”
阿如倒是不慌,蕃人重眼前利益,自臨州那次就看出來了。定念能做蕃人在沙州的代言人,她又不是大周的死忠,她同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