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盧無話可說,這才端起那碗湯餅,哽咽着說:“夫人還說等阿郎緻仕回京都述職時,能偷偷去瞧瞧家主。聽說家主日夜乞讨,永不許離開京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
淚水決堤而下,滴答落在手中捧着的碗裡。那盧不敢想象一個古稀老人不分寒暑乞讨度日的艱難,相比來說,她們已經幸運很多。
“我想替夫人去瞧瞧家主,”那盧說着,捧起手裡已經涼透了的湯餅一口氣吃完,那上頭涼了的油花已經凝住,在碗沿上留下一圈痕迹,但她味同嚼蠟,根本吃不出什麼不對。
阿如應了這句,提醒她道:“山柳不歸案你還不能出去,你再想想有沒有什麼遺漏的細節,也好早日結案,早日去京都看你們家主。”
那盧失望搖頭:“我知道的事已經全都告訴您了,不知道哪些算是遺漏的細節。”
“那我問你答,”阿如扯了張凳子坐下,“山柳什麼時候來的肅州?”
那盧算了算:“半年多,我記得老爺去年冬天接待過一個大人物,那人走了以後,道長就來了。”
去年冬天?大人物?
李協!
阿如心裡咯噔一聲,千算萬算沒想到這事還能跟李協扯上關系。
“你見過嗎?”阿如問,“那大人物?”
那盧搖頭:“老爺從不讓我們見生人,知道是個大人物也是老爺專門叮囑過,說京都來人了叫我們千萬别出門。”
也是,黃裕費盡心思隐藏她們,她又怎麼會見過李協。
但黃裕卻放心讓她們見山柳,可見黃裕所說不假,的确是将山柳視為知己。
“來了之後呢?”阿如想不通,按說山柳沒有殺黃裕的動機,“夫人怎樣看待黃裕所說的知己情?”
那盧想了想:“自從道長來了夫人便總是憂心重重,我問過幾回她總說沒什麼。阿郎若是去衙門忙或者有事不回來,夫人就坐卧不安。起先問她她總說擔心阿郎,但現在想想,道長來之前夫人根本不是這樣。”
那隻有一個可能,昭娜爾認識山柳,并且是黃裕不知道的途徑認識的。
甚至有可能認識山柳早于結識黃裕。
這真是一個重大突破,阿如坐直了,問:“你與夫人被黃裕救回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嗎?”
那盧茫然,但聽明白了阿如的意思:“說不好,不一定記得。那些年我們東躲西藏,什麼苦都吃,什麼活都幹,或許當真見過他也未可知……”
話是這麼說,能叫昭娜爾留下這般深刻印象,恐怕不是簡單的一面之緣。
“再往前呢?”阿如提醒,“在昭娜爾前一個丈夫下獄之前?”
“之前……”
時間确實太過久遠,那盧努力回想,卻毫無收獲:“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阿如不好再逼問,隻得好言相勸:“沒關系,想不起來就不想。過幾日我為黃刺史舉行葬禮,會放你出去的。現下請你保重自己,為了你家夫人,為了重回踏沙部。”
“你究竟是誰!”
阿如起身要走,那盧突然撲到關押她的木門栅欄前,死死盯着阿如:“跟你一起來的那個人呢?他怎麼知道我家大兄的事?還有你,你第一次路過肅州時,就派人來見過夫人,當時我們隻當身份洩露惶惶不可終日,可那女子隻說受你之命前來問候,叫我們不必害怕。你究竟是誰?”
她眼中并不是尋求庇護的渴望,而是怨毒。仿佛站在她身邊的不是好心來看望的公主,而是日夜銘記的宿敵。
這份怨毒的對象不是哪個人,是傾覆踏沙部叫她們流離失所的大周。
幾乎是瞬間明白,阿如站定,透過栅欄與她對望:“所以你是懷疑我的身份才說謊的嗎?整件事都與山柳沒有關系對不對?是你從頭到尾都在引導我追查山柳,你實際的目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