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路自古不是一條路,而是許多條路交織出來的密集路網,要找人着實不容易。一行人沿北邊互市一路向西,午後便進了肅州地界。
得問問肅州時疫情況,阿如徑直打馬跑到肅州府衙,叫人通傳黃裕。
黃裕很快迎出來,阿如一行都蒙着臉,也不讓黃裕靠近,遠遠地喊:“使君莫往前走了,甘州爆發時疫,我來問問肅州的情況。”
黃裕便在階前停住行了禮,忙回道:“不知公主說的時疫是什麼症狀,昨日起正有幾個發熱不退的人。”
阿如心裡咯噔一聲,立刻下馬,叫人圍住了府衙:“發熱的人呢?所有與之接觸過的人全部找出來。最先從哪裡發現的?”
黃裕一一答了,隻是說不清最先發現的地方。
阿如疑惑;“肅州沒有甘州那樣大的馬市,隻有商品流通的互市,是怎麼傳起來的?”
手下專門負責互市查驗過所的人也說不清,氣得阿如顧不得體面,冷聲罵道:“凡商路大埠,查驗過所、盤查來往商隊是本分裡的本分。怎麼到使君這裡,都是擺樣子嗎!”
黃裕失職無可辯駁,忙跪倒,垂首回道:“公主罵得對,是我疏于職守,請公主責罰。”
“責罰?”阿如冷哼一聲,“責罰你有什麼用?先召集府衙人手,發出榜文,叫所有發現症狀者都到府衙前集合。”
黃裕領命,要起來時忽覺頭暈目眩,想呼救隻覺臉麻心熱張不開嘴,眼看着阿如驚呼出聲,下一刻便直挺挺倒在階上。
“黃裕!”阿如驚呼一聲,忙上前探他額溫,蹙眉喊道,“遭了!”
黃裕想是早已染疫,高熱燙手。
阿如忙讓人擡到公廨,叫人去請黃裕夫人出來問話。
黃裕夫人哭得肝腸寸斷,阿如勸了一句:“夫人你先冷靜,使君隻是染疫,不至于喪命。他這幾日都去過哪裡,見過哪些人,你都知道嗎?”
黃夫人一問三不知,再問就隻有哭,阿如隻得叫她回内堂别再出來。
像甘州防疫一般各種手段重來了一遍,阿如才覺手下沒人使的痛苦。自己的人不能都派出去,黃裕的人又腰來腿不來的用着費勁。
這樣不是辦法,阿如登上府衙前頭的獅子座,大聲喝道:“此次時疫乃是人禍,是有人蓄意投撒毒粉所緻。這種毒粉,以染疫的老鼠蟑螂蛇蟲之類風幹磨粉制成,人一旦沾染輕則發熱不退,重則丢掉性命。諸位都是本地人家的兒郎,保護的是自己的鄉親父老,諸位若覺得自己親人無所謂染病大可消極懈怠!”
黃裕手下有個長史,生得長髯垂胸,風姿超然。聽阿如這樣說,忙出來,行了個三清禮:“公主息怒,實是肅州幸運還未大面積發病,百姓都未意識到可怕。幸而有公主您提點指教,我這就安排調停,絕不辜負公主好意。”
倒是個明白人,阿如氣消了大半,尤站在石座上問:“先生高姓大名?”
長史忙回:“道人入了山門不敢再稱俗姓,公主叫我山柳就好。”
看他裝束有些不同,原來真是個全真。阿如跳下來,也學他掐指一禮,問:“道長慈悲。隻是許我一問,道長既不肯稱俗姓,怎麼倒管起俗家事來?”
山柳撚須一笑:“說起這個倒有段前塵往事,我與嵩堯,就是黃裕,年少相識又一同進學,算半個知己。如今他力邀我下山助力,想來是我倆前緣未盡,了卻前緣也是修道之門。”
阿如不信這些,但也不好說什麼,沉聲說道:“既然如此,黃刺史如今發病不能理事,肅州軍政不可無主,就由你暫代調停。”
山柳掐指回禮:“承蒙公主信任,山柳遵命。”
信任什麼?一個道士不修道跑來做幕僚,也就是實在沒人可用,不然阿如可不敢信任他。
調出幾十人去挖窯燒石灰,再全城調醫官過來,依巴根的方子抓緊配藥包。直忙到半夜,黃裕泡過藥浴後蘇醒過來,對阿如千恩萬謝。
許是他年紀大了不好過病,精神不似以前,阿如也不好叫他一個病人做什麼,暗地裡寫了封信叫人送到京都,知會李協張羅肅州刺史換人之事。
元若和尉遲甯那裡都沒有壞消息傳來,阿如幾乎能确定這夥人是沿着商路往西走了。迅速傳信西邊的瓜州、沙州、伊州等地特别關注行蹤可疑的商隊,又将疫病症狀與救治方法一并帶去,很快沙州先回了消息。
信是燕竟寫的,詳說沙州境況,疫病并未傳過去之類,公事之外夾了一張密封的小箋,阿如打開竟是曹蕻半年内在沙州極盡搜刮财富,欺壓百姓壞事做盡的證據。
阿如知道曹蕻那草包在沙州不會做什麼好事,但沒想到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往常樓氏會按時通傳沙州境況,但多以公事為主,很少涉及曹蕻,問起也隻是含糊而過。
燕竟不一樣,她雖名義上是曹蕻的嫡母,但恨曹家入骨,才不會顧及曹衍面子含糊其辭,非要一五一十寫下來才行。
“姓曹的草包!”阿如恨得牙癢,一拳砸在案上,“你得意的夠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