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餘溫尚存,問魚閣内還有一人沒被衆人發現。
是戚行宣,他在二人進入問魚閣前就候在房中,準備按計劃運走屍體。
戚行宣的本意是遵循祝澤世先前所說——讓傅澤珵悄無聲息的死在府中。
卻不料劉臻與傅澤珵進入問魚閣後,未按照原計劃把将死的傅澤珵交給戚行宣,而是與他談起條件。
現下想來,才知劉臻與他談事為假,拖延是真。
房中燃香單聞無毒,與一些東西同用才能激發毒效,故而戚行宣直至昏過去前都無察覺。
睜眼時,他被人移到上層西側通風的屋子裡,下層已燒了個幹淨。
外邊圍了一圈人,中央橫陳兩具屍體。
一具焦黑沒了人形,一具被白布掩着。
劉臻領了誰的意讓傅澤珵的死訊傳出,屬實難猜。
國無皇儲,妄圖謀逆、因而受利者便是。
皇後、外敵、内臣……想讓聖上退位的人何其多,戚行宣自己也在其中。
他歎息一聲,仰頭得見窗外漫天星點,密如有異心亂政者。
東苑一夜之間人來人往,戚行宣身上餘毒未退,短時間内甚至無法正常行走。
若在此地被人發現,他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清了……
新房内,祝澤世正分析着一份别國書信,上面是她從未見過的文字。
“左绾方說皇後那邊已經提醒到了,來送信的那人帶了話,問您可以将計劃告訴她了嗎?”
“再等等,她能與皇後唱多年的苦肉計,必不會急于這一時。”
宋遷點頭,猶豫半晌後道:“世子還在東苑,您作何打算?他心機深沉,若臨死前口不擇言說出些什麼莫須有的事,您的名聲和後路便都沒有了……”
“沒和他們一起死在火場裡就算了吧。”
祝澤世的計劃裡,戚行宣應該死在火場裡,奈何劉臻沒下得去手留下他一條命。
謀逆的皇後和他都姓戚,他要是活着出現東苑,唯餘隐患。
祝澤世思索許久不曾言語,宋遷見之重新确認了一遍祝澤世的意思,問道:“郡主是要讓他活着?”
“嗯。”
就算現在死了也沒用,活着至少能免去些事端。
她看戚行宣如霧裡尋絲,戚行宣看她亦是。
若他知她所謀,定會說她不僅是過河拆橋的一把好手,還是自斷後路的良匠。
——
皇城平靜如往昔。
傅賢業病退的消息在天将明時才傳出,故而今日早朝推遲了一柱香的時間。
傅賢業身旁立的仍是杜公公,百官俯首。
不知情者難以察覺龍椅上的隻是一具行屍,他的所言所行皆由他人而定。
那人就在幕後,當着真皇帝。
“謝卿何不早朝?”
“回陛下,謝丞相身染惡疾,出不得府。”
“怎偏病在此時,莫不是他知朕要遣他出海,欲借病躲懶。”
一旁的杜公公立刻會意,躬身行禮:“小的這就攜太醫赴謝丞府中,為他看診。”
此話一出,衆臣都察覺到一絲異樣,噤聲端正,将頭埋得愈低。
今日聖上拿丞相開刀,雖不知為何,但矛頭已指向謝憫,搞不好明日就會禍臨己身。
“軍饷一案拖延月餘,誰能給朕個解釋?”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畏畏縮縮上前回話:“禀聖上,大皇子承辦此事之後,下官們屬實難以插手……”
“刑部掌天下刑獄,是你李庸不敢辦還是刑部不能辦?”
李庸匍匐在地,不敢吱聲。
有兩個膽子大的上前為李庸辯駁,說了一堆話,總結下來就是李庸不盡職是因謝憫的威壓,與傅澤珵無關。
末了,兩人還述了一番傅澤珵之用心。
看得出他們是慣會見風使舵的,可實在不太聰明。
先不論傅澤珵的死訊并未通傳開,聖上有意為之,知道的人也不敢多言。
隻說他們辯駁的根據,“迫于謝憫的威壓”在另一方面點明了刑部尚書是謝憫一黨,沒有謝憫的準許,他不敢插手。
本隻是個渎職,竟還能辯駁成結黨。
到底是新入朝的,沒什麼心眼。
刑部尚書李庸,渎職在先,現又有結黨之嫌,當朝下獄待審。
龍椅上的“聖上”像是換了一個人,做起事來果決狠厲,毫無顧忌。
李庸被拖走之後,滿堂鴉雀無聲。
就算背後之人權重,案子也是要辦的。
人人都在知道這一點,卻無人敢接下案子去得罪背後的人。
趕在衆人開口之前,有一日上前進言。
“聖上,翰林院編修陸大人一直參與此案,此前更有嘉昱郡主在,何不……”
語出,細微的議論聲四起。
因為說這話的人是禦史中丞楊尋。
祝澤世保住他原有的七品官職後不久,他就彈劾原禦史中丞貪墨,自己借勢爬上中丞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