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可願與我們一同去宮中赴宴,我現在就進宮去向太後娘娘述明,讓母親也一道去。”祝澤知道這是絕對不行的,但她現在需要表現得有情義沒頭腦,讓大多數人覺得自己不谙世事。
如祝澤所料,梁氏聞言就停下手中撣灰的動作,轉身就數落她:“說什麼胡話呢?你娘是長公主,你以後也會受封郡主,這些話萬萬不可提及。”
“我明白了,”祝澤面露愧疚,一邊往外院走一邊說:“宮中的花神燈做得精巧,母親喜歡什麼花,我為您帶回來。”
“待我想好再……”梁氏話還沒說完祝澤就沒了身影,隻得對着她走的方向大喊:“切記不可拿蘭花,應我的名。”
祝澤聽見了梁氏說的,但她也是此時才發現她還不知梁氏的名。
府中下人喚她夫人、主母,外人稱呼不是梁夫人就是尚書夫人,估計都不知道。
去問祝宥生也不妥,同居十年不知養母名字,一朝轉性突然關心起養母,去問祝宥生會顯得她有不好的居心。
最好的辦法就是折返回後院問梁氏本人了。
“母親,我還不知您的名……”
梁氏有些詫異,不知是覺得祝澤變了還是沒想到在這後宅十年還會有人問她自己是誰。
“靜蘭,梁氏靜字輩蘭。”她回答到。
“我記住了。”
“廚下在做春菜粥,你去嘗嘗,放了新鮮的雪裡蕻和辣椒……”
祝澤沒聽完就匆匆帶着兩個婢女上街了,祝澤記得花朝節無論貴賤男女都要簪花,也不知這個時代有沒有這一習俗,隻能上街看看。
出府就看見來往行人的發髻上都簪了花,走遠些還有不少賣花郎挑着擔,擔裡都是鮮花,街邊小販賣紙花更多,京城雖是應了那句“未到花期一半春”,但看多了還是會覺得沒什麼新意。
梁靜蘭不許她拿宮中有蘭花圖樣的花神燈,街市上也不會有蘭花售賣,祝澤隻能自己動手做一朵蘭花了。
祝澤生前學過做絨花和通草花,眼下考慮到工具和材料的缺乏,祝澤選擇了後者。
而後祝澤在将自己關在房中做了兩天通草花,終于在二月十二這天把它送給了梁靜蘭。
不知為何,梁靜蘭見到這通草花就止不住落淚,一言不發。
祝澤生前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大抵是從梁靜蘭身上感受到了人們口中的母愛,所以現在才會為她做這些。
可是梁靜蘭的反應有點出乎意料。
待平複過來後,梁靜蘭為祝澤簪了一簇梨花,囑咐好祝澤進宮要注意的事情之後就離府賞紅去了,所謂賞紅就是将五色彩箋用紅繩寄與花樹上,用以乞求萬木茂盛,來年無災。
但梁靜蘭走得太匆忙,實在像是有其他的事,祝澤問她為何這麼着急。
梁靜蘭回答到:“過幾日是你的生辰,午後就要忙着籌算,還要拟宴客帖,去花神廟便要蹉跎兩個時辰,自然匆忙。”
祝澤行至府門拜别梁靜蘭,卻見她登上馬車時側臉又隐有淚滴滑落。
祝澤覺得不對,差遣了一個武婢跟着梁靜蘭。祝澤信不過府中的武婢,特意囑咐了自己的貼身婢女暮雨藏在府中觀察。
梁靜蘭做的衣裳在昨日都送到了祝澤房中,除生辰宴那日需要的衣裳,還有一禦寒的白狐裘,以及祝澤現下穿着的丹紗春粉浣花裙——裙上梨花綻,紗有春燕舞,襖邊珍珠墜,都是原主會喜歡的元素和顔色。
祝澤把自己捯饬好後已将近正午,宮中的車馬也剛至府前。
雖說是賀花朝,但宮中宴上談論的都是新入朝的舉子和政事。
祝澤前兩日熬夜做通草花沒有休息好,聽了沒一會兒意識就開始模糊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宮女行至祝澤身側将她喚醒,祝澤擡頭時才發現堂上隻餘女眷,交談嬉笑聲不絕于耳,明燈高懸,外院各式花神燈紛呈。
宮女告訴祝澤有一個祝府的下人帶着她的令牌入了皇宮,說祝澤身子尚未養好需得按時服藥早些入睡,見着天色已晚特來迎她回府,現在被攔在候潮門外不允進内宮,祝宥生與其他大人一道在乾元殿議政,希望祝澤自己定奪解決此事。
聽了宮女的一番話後祝澤心中不安,整個人有些輕微發抖,她知道是梁靜蘭出事了。
祝澤以天色尚晚身子不适為由頭向皇後請辭離席後,随手拎上就近的一盞花神燈便跟着宮女的指引來到了候潮門,把賞銀抛給宮女後匆忙回府。
回府的馬車内,祝澤看着暮雨半天支吾不說的樣子心中更加焦急,祝澤死死抓着她的雙手:“她怎麼了你說啊!”
“主母她……歸道山了。”
“歸道山?什麼是歸道山?”祝澤不解“歸道山”的意義,隻是盯着暮雨,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良久,暮雨低聲說了一句:“今日嘉節,不能說不吉利的話,會損己壽數敗聽者福運……”
心底有一個答案浮動,但祝澤不願意接受。祝澤隻覺得從皇宮回府的路在今夜變得格外遙遠,格外寂靜。
梁靜蘭躺在床上,臉色雖有些難看,但面帶喜色。
祝澤把帶回的花神燈放在她床前,希望她能看一眼,但她不理睬祝澤。她隻是自顧自抱着一支淺青色琉璃瓶,瓶中裝着祝澤送她的蘭花,它們很是相配。
她說,不放下了,永遠都不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