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末抽回了自己的手,好不容易暖熱的手心又漸漸冰下去。“陛下一直在尋找控制詭噬者的方法,并且已經有初步成效。他籌備了一百多年的計劃不可能就此中斷,陛下是個固執的人,小末,再給我一點時間,我能從中斡旋。”
周野甯的誓言太過真摯沉重,景末做不到直視他的眼睛,做不到直視那個永遠包容溺愛他的勝似親父的男人。
隻是牽了牽嘴角,對周野甯而言,已是莫大的安撫和保證。
“義父一定讓你平平安安回家。”
星網上一片沸騰,或者說整個heaven的高層都密切關注此事件,任何一點細小的摩擦和裂痕都能被他們找到撬動的支點,每一點細微的偏移都是他們奪得利益的轉機。
可誰都沒想到,當晚淩晨11點29分,附屬2星戒備最森嚴的監獄一角,被一架不明星艦轟開一個大窟窿。
景末越獄叛逃了。
在辭職報告多少字都想好的獄警熄滅熊熊烈火之後,牢房内隻剩下用于壓制精神力的特殊手铐,腳铐和頭盔。
獄警們面面相觑,從那個破開的大洞向上看去,流轉的星河唯美而瑰麗。
是自由的歌頌梵音嗎,為什麼他們隻聽到自己即将倒黴的預言。
A03在距離帝冥星邊境防空罩的100米處停下,幾年前,這是六節紫目入侵時撕開的通道,防空罩在此處格外薄弱,是個不可多得的突破點。
顯然,帝冥星太子殷蒼川與景末想到一處去了。
景末的面前,一首同型号的星艦似乎已等候多時,唯二兩架可被驅動使用的龍熠系列星艦呈對立之勢,一點細微動作都是烈性炸藥的導火索,他們劍拔弩張,戰鬥似乎一觸即發。
“犯人應該呆在監獄。”高大堅毅的太子殿下,面容陳肅,平穩的聲音帶着上位者的威嚴。
景末臉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張揚笑容,隻不過此時帶上了一些乖張和戾氣。
殷蒼川的星艦擴音器清晰傳來了景末的聲音,“你是來攔我的?”
“你不該越獄。”聽他語氣,更像是提醒勸告,似乎事情還有轉機。
“我不想和你正面對上,你必輸無疑。”瞧瞧,多麼狂妄的口氣,可殷蒼川一點沒當他在玩笑,雙手已經握緊推進器,盡管他是這顆星球威望最重實力有目共睹的元帥兼太子,但面對這孤身一人,也不能輕舉妄動。
兩邊沉默了許久,景末突然說:“做個交換吧,你放我走,我告訴你一個你無法拒絕的秘密。”
20分鐘後,大批緝拿犯人的軍隊姗姗來遲。補給停艦台上一地殘骸,太子殿下身上大大小小數十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他捂着腰腹部最重的那一道,靠着巨大的集裝箱喘息。
“殿下!老天,快,醫療隊!修複艙搬上來!”先行官内心叫苦不疊。
扣子都沒扣好的殷冰海匆匆趕來,他好像剛從被窩裡爬起,過來湊熱鬧,此刻居高臨下,看着殷蒼川這麼一副狼狽樣,高興地嘴角壓不下來。
他嘲諷道:“白挨一頓打還沒把人攔下,想好怎麼和父皇交代了嗎?你也有失手的時候啊哈哈哈。”
殷蒼川另一手握着拳,手裡細小的芯片被攥的滾熱。他垂着的頭緩緩擡起,以殷冰海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他嘴角一抹陰冷森寒的詭異笑容,那雙眼在黑夜下亮的驚心動魄,眼瞳裡翻湧的興奮讓他背後寒毛一瞬間炸起。
明明是俯視受傷極重的哥哥,殷冰海卻從腳底闆升上一股寒氣。鮮血從殷蒼川嘴角流下,他露出一點白牙,嗓音都因為過度興奮而嘶啞顫抖,性感到了極點,“二弟。”一字一句,像撕咬他的骨骼肌肉發出來的聲音。
迫不及待的,遊刃有餘的,好整以暇的,像早已鎖定了獵物還要裝模作樣的野獸。
J居然是院長的義子景末,他還行刺陛下屠殺皇家衛兵引發暴亂,現在又把固若金湯的監獄敲開一道口子叛逃,三個消息炸雷一樣頓時充塞了星網,與他有關的詞條一經檢測立刻封鎖,卻還是禁不住網民們源源不斷的沖擊和搜索。
11點53分,吃瓜的,陰謀論的,看熱鬧的,趁機撈錢變現的,誰都舍不得睡。
被禁锢在家半個月的多倫特讓侍從給自己端上來一碟小點,雙手捧着光屏不住滑動,眼睛瞪的像銅鈴。他的侍從在今天晚上聽到了不下20遍“我怎麼錯過了?”“太精彩了!”
殷蒼川在躺進修複艙的前一秒還兄友弟恭地攥着殷冰海的袖口,鮮血弄髒了弟弟的手腕,像他親手給他戴上的一圈紅繩。察覺不妙又不知緣由的二皇子隻能強撐着,随着修複艙的閉合,轉頭就回了自己的宮殿,兄長最後的口型“你跑不掉了”吓得他失手打了兩個昂貴的茶杯。
幫家裡叔伯抓捕逃竄實驗體的聞焰剛将一隻吱哇叫喚的實驗體關進特制籠子,抽空打開通訊器,發出的幾條消息卻猶如石沉大海,菲爾普斯灰暗的頭像像一塊沉默的墓碑。
建築工人争分奪秒地吸取洩露藍液,重建造物界,有條不紊的機器人穿行于碎石街道之間,一個一動不動的怪異身影任誰喊也喊不走。工人借着星光看到了那人一頭柔軟的鉑金色頭發,和一雙深沉如湖水的碧綠眼睛,再一眨眼,那道身影就徹底消失。
皇宮外固執等待卻被拒而不見的周野甯,隻要閉上眼睛就看到那個自己以為早已遺忘的人影,他疲态盡顯,口中喃喃道:“……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小末。”
五年後,花亞星,南方偏僻村鎮。
“喂,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的墓園裡有鬼!”兩個農夫在小道上嚼耳朵。
“這有什麼好怕的,墓園裡沒有鬼,難道有……什麼!你是不是喝多了?”農夫反應過來吓一跳。
“我沒有!”另一人急着解釋,“真的!這塊地分到我手裡沒捂熱乎呢,晚上我就守着,看誰敢來偷菜!半夜我去廁所,路過墓園就看到裡面有鬼影,還在晃!鬼火忽閃忽閃的!”
“怪瘆人的嘞,你晚上别去了,監控昨天都修好了。”
“啊!不早說。”
“社區通知了,你沒看通訊吧,活該!”
光體盡心盡力,似乎要把地心一個冬天悶出的潮氣都蒸騰出來。一棟灰撲撲的小樓中,隻有一扇窗戶裡的窗簾還緊閉着。
“唔。”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房間的主人看了一眼通訊器,這一覺睡了32個小時。在低矮的洗手池前洗漱,毛巾擦完臉之後挂好,從鏡子裡看到一個清秀但絕對說不上好看的青年。
早晚天涼,居民們長袖未脫。房間的主人穿着寬大漏風的背心,一條黑色短褲,踩着拖鞋出了門。
“吵死了。”他小聲嘀咕,鄰居敲水管的聲音格外清晰,大嗓門的農夫又講了别的笑話,嚷嚷着要去小酒館喝一杯。
青年剛從樓裡走出來,院外的大門處,一個等待許久的女孩子眼前一亮,沖青年跳起來揮了揮手,“鹦鹉,我在這!早……中午好!”
青年心道不妙拔腿就跑,不高的圍牆上探出來幾個腦袋,“要跑哪兒去,小子?”
一張張嬉皮笑臉膚色各異但有着共同友好的人從圍牆上翻下,将鹦鹉團團圍住。
“服了你們,踩着點兒逮我,偷窺跟蹤我。”
“哪有?”女生大聲反駁,很是不滿。
“今天去哪?”青年抓抓後腦勺,倦怠地問。
“今天沒有工作,你一個人把我們一個月的事都做了。今天鎮上一家酒吧開業酬賓,咱們去玩玩吧!”
“餘雀,你知道我不喜歡紮堆。”青年無奈地推脫,誰知女生根本不吃那一套。
“知道知道,不喜歡紮堆。”餘雀陰陽怪氣,調笑,“不知道誰一進孤兒院就變成全場焦點和孩子王,那些小孩子沒你陪着都不願意好好吃飯。”
“哪有……”
“好了好了,每次都讓你獨自搬物資,我們都過意不去。”一個黑皮膚的男生插進話題,熟稔地把胳膊搭在鹦鹉和餘雀肩上。
“這有啥的。”鹦鹉打了個哈欠,“我沒什麼本事,就是力氣大,多做些應該的。”
“好善良的鹦鹉哦。”餘雀軟磨硬泡,“那你再發發善心,就和我們一起去嘛去嘛。”
“行吧,那我換身衣服就走吧。”殷毋拗不過圍上來的一圈人,妥協了。
“等等,我們還有小禮物給你,為了堵你,我把東西暫時放在圍牆外面了。天呐,我忘了,别被人撿走了!等會!”嘻嘻哈哈的青年們又翻牆出去,抱着幾個箱子走向鹦鹉的住所。
“政府補貼你們全拿來換吃的了?”殷毋有些不贊同。
“志願者裡面就你出力最多,這是大家的心意,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我們肯定留夠自己的口糧啊,而且,你飯量大又不是什麼秘密,多吃才能多做活。”餘雀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