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多數人通過通訊器的個人終端進行具體操作,流經星腦,全部信息都在帝冥星秘密監視之下。信息卡使用範圍有限,也不會在星網星腦上留痕。
學生修整區一座高嵩大廈的一角,景末孤零零地站在自助服務台前。
這個角落過于偏僻,夾在兩棟大廈之間,常年照不到光從而濕冷得可怕。自助服務台的金屬外殼上鏽迹斑斑,景末一手抹掉上面的灰,另一隻手不以為意的從褲兜裡扯出張紙擦了擦,再把髒了的紙團塞回褲兜。
插入信息卡,景末熟練的輸入卡号,再打了個五位數進去。
“交易成功,請收好您的卡片。”卡頓的機械女應熱情地說。
景末有些心不在焉,剛要轉身離開,就看到一堵牆背後半遮半掩的人。
“誰!”他厲聲問道。
聞焰慢吞吞地走出來,似乎也沒料到在這裡能看見景末。“好巧,你也來取錢嗎?”他眼睛不自覺地向上瞟,吞咽一下口水,緊着喉嚨說。
景末看他一副不會撒謊破綻百出的樣子,嘴角扯了扯,存錢?現在誰還用紙币啊?不過他懶得戳破,也不想探究他要幹嘛。
應付着點點頭,景末與他側身而過,溜溜達達向外走。
聞焰左看右看,站在景末剛才站着的位置,噼裡啪啦輸入一串号碼。
景末的腳步頓住了。
他對聲音很敏感,自助服務台磨損嚴重,每個按鍵被敲擊會發出不同的聲音,聞焰剛才按下去的那一串,與他輸入的完全相同。不着痕迹的向後看了一眼,景末重新擡腳往訓練區的方向走去,偷偷摸摸搗鼓那個年老失修的服務台的聞焰還沒發現,自己已經全然暴露了。
帝軍院太大,訓練區明令禁止私人乘坐交通工具,景末反正不想走路,03毫不猶豫地從附近抓來一輛同路的敞篷運輸車。坐在其中一個貨鬥裡,景末被颠的噸噸噸前行,看着一片慘白的渺遠天空,别有一番滋味。
哈出一口氣,凝成一團虛散白霧,光體并不熾目,也毫無溫暖可言。來往的年輕學生們個個腳下生風奔赴不同考場,根本沒有閑情去管景末。
“小毋這堂考什麼?”
“體能與初級技能專項。”
景末有種盲目的自信,殷毋一定能壓其他人一頭。高階的精神力賦予人類驕橫霸道的底牌,捧高了他們的心氣,也讓一些人過度依靠這種力量,放棄了對自己更加精細化的訓練。他們在強者的光暈裡喪失了前進的自覺,自大固執地倚仗精神力。
景末還不忘自己一個成年男性,在盡噩被殷毋單手抱着跑了那麼長距離,放下他還臉不紅心不跳尚有餘力。也正是因為自己精神力低下的原因,殷毋将其他方面鑽研發揮到極緻。
不知不覺到了地兒,景末擠到看台前排,看到起跑線上一顆冒尖的頭。作戰服将殷毋的身子繃得筆挺,寬肩窄腰,長腿筆直,傲人的個頭在一群人中格外顯眼。
做完簡單的熱身,殷毋東張西望眼睛在周圍巡視,找人的意圖太明顯。場外景末歪着頭,笑吟吟看着他。雖然是早就約定好的,但景末還是從他臉上看到了一抹驚喜。
穿過人群的殷毋幾乎是小跑過來,撐在看台上的景末彎下腰,至于嗎,一點小事就高興成這樣。
“頭發長了,紮眼睛了。”景末撥了撥殷毋額前的碎發,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點皮膚。殷毋一動不動,亮晶晶的桃花眼直視着他,等景末收回手,他才解釋:“期末考核結束了再剪,長頭發好看,我希望檔案照片也好看一點。”
“也行。”景末忍俊不禁,小毋還在乎這些東西了,“我在終點等你,加油。”
“好。”殷毋仰着頭視線不挪開半分,拖長了音,好像在借此偷偷延長他們相處的時間。那點小心思景末再清楚不過,此刻也縱容着他。
裁判吹起預備的哨音,殷毋才一步三回頭的回到起跑線上,他能感覺到周圍無數探究的眼神,淬了毒一樣密密麻麻紮在他後背,他盡可能地無視。
殷毋左右兩人不動聲色的交換了個視線,随後勾起一抹隐秘惡劣的笑容。
“砰——”
數百個佩戴好定位器的學生如離弦之箭,從同一起跑線出發,沿着腦内提前規劃好的路線四散開。
後面看向那張廣場上的大屏,找到殷毋的号碼,96,是個幸運的數字。
體能測試與上屆不同,新增了一個區域。考生們需要穿過散發毒霧的沼澤雨林,布滿流沙的炙熱沙漠,垂直鋒利的高寒峭壁,和一片花園。最後一關最難過,因為這是一片生長着從六号星移植過來的食肉植物的花園。
無外界輔助的情況下,前幾關遇險或許還有時間拉動報警器,可最後一關,分秒之間的判斷失誤都可能被饑餓處理了半個月的植物撕扯為碎片,變成花肥。
“03。”
“明白。”他入侵距離殷毋最近的一顆監視器,将他的實時影像投射在景末的視網膜上。當其他人還在試錯時,殷毋早已從細微之處分析好周邊環境,腦内構建好模型,找到了安全的踏腳點,以最快速度穿過沼澤,吸入了最少的毒氣。
景末坐姿很放松,腳下輕輕踏着拍子,03卻敏銳的察覺到他眉宇間環繞的淡淡緊張。03撇了撇嘴,還是兢兢業業地調整飛行監視器的方向,确保殷毋始終在監視器可見範圍内。
有精神力傍身的其他考生,也逐漸拉近了與殷毋的距離,甚至隐隐有超過之勢。高階精神力者象征身份的紅點原地轉圈,而後猛地向前竄了一截,在地圖上劃過紅豔豔的尾巴。暴力破局讓看客們不禁有幾分熱血升騰,看來相比于殷毋找到最準确、最符合考官期待的做法,其他人人還是更喜歡直白莽撞,力量碾壓。
在攀上峭壁時,殷毋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擡頭注意到那個如影随形的監視器,對着那小小的攝像頭,殷毋揚起一個野性桀骜、勢在必得的笑。
景末有種直覺,殷毋知道另一頭的人是他。
那仿佛穿透屏幕、直擊内心的難馴笑容讓景末腳下的拍子都停了,他沒有驚訝,隻是心髒生出溫熱又酥麻的感覺,像有一股熱泉流過。
成年似乎是一道分水嶺,小毋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點點滴滴的細節走馬燈一樣從眼前閃過,這孩子每一點的變化,都是因為他。
心裡塌陷下去的地方好像開出了一叢棉花糖做的小花,花瓣無風卻搖曳,每一朵上都纏繞着清甜氣息。
“嘁,孔雀開屏得瑟個什麼勁。”03小聲嘀咕,看到景末一副少有的溫和動容表情,他酸的抓心撓肝,幹脆一屁股坐在景末視網膜角落,兩腿盤着生悶氣。
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在花園處彙聚,已有幾個紅點暗了下去,停在原地這些考核失敗的考生,這輩子再也沒可能踏足帝軍院一步。
大光屏上已有十多個紅點超過殷毋,不過,進入花園後,沒人敢貿然加速。先前幾塊區域已經消耗了精神力,這地方又兇險,所有人隻能試探着一步步前進。因是個人賽,無人組隊,大家一邊要應付饑腸辘辘的食肉植物,一邊還要警惕身邊同胞。
殷毋擺出防禦姿勢,腳步放的很輕,繞開地上緩慢爬行的棘條。腐爛的枝葉混合着骨頭碎末,一股難言的惡臭籠罩在這片花園,濕答答的泥土孕育出燦爛靡麗到腐敗的花朵,它們帶着血腥氣的呼吸随着花瓣的起伏,規律地噴灑在考生們的四周,似乎是要将他們一起同化。
身邊沉睡着的橘黃色花骨朵猛地張開,粘連的粘液呈放射狀噴射,若非殷毋及時閃避到一塊岩石後,恐怕要被當場腐蝕,腳下發黑的斷骨就是最好的證明。
遮天蔽日的茂密花葉讓人分辨不出自己的方位,殷毋隻能遵循本能選了條路走,剛撥開扇形葉片,對危險的本能迫使他立刻低頭!
一根一尺長的針貼着頭頂擦過,刺進身後的土地,在外隻留了一個墨綠色的尖。殷毋心有餘悸,上方的痛呼經過層層密葉被攔截幹淨,而後擠滿了暴突眼珠的藤條從高處砸下。殷毋飛速閃開,他剛才站立的地方被砸出一個深坑,随之而來的不知是誰的鮮血,濺了一地。
密密麻麻的眼珠,看到活人時明顯興奮起來,藤條遊移着就要纏上來,殷毋沉下心,看準時機踩上樹幹,飛速向上攀,消失在上方枝丫處。沒有嗅覺的藤蔓猶如無頭蒼蠅原地轉了幾圈,悻悻收回。
痛呼給殷毋提供了新的靈感,地表沒有出口,地上空可就不一定了。踩着枝幹的殷毋剛呼吸到樹頂的清新空氣,就被眼前場景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