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要落下的瞬間，江朝雨敏銳地察覺出周圍出現了精神力的波動。

她迅速向後閃開，這便看見剛才自己腳下所站的位置，從地下湧出一灘黑色的液體來。

而一個人影從那被秦悠炸出的洞裡緩緩走了出來。

昏暗搖晃的燈光下，是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醫生，臉龐輪廓分明，線條硬朗五官卻不失柔美，隻是他看上去有些疲憊，眼底帶着血絲。

“不要傷害她。”曆揚開口道。

“你是曆揚？”江朝雨試探的問。

根據自己收集的信息，曆揚對自己的認知不應該是一個小孩子嗎？難道說他已經清醒了嗎？

曆揚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鎮定下來：“你是病人家屬？請不要傷害我母親，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跟我說。”

江朝雨見他把自己當成了病人家屬，便打消了剛剛的念頭，看來曆揚現在還沒有完全從不穩定狀态裡清醒。

江朝雨接着問：“我是戰鬥小組的新人，我叫江朝雨。戰鬥組、覺醒者聯盟？還記得嗎？”

曆揚在原地愣住了足足兩秒，随後像是要重啟一個報錯的程序一般，用力搖了搖頭。

“揚兒，是你嗎？”

這時一旁坐在地上的女人開口了。

曆揚沉默不語，隻是走過去，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怎麼聽你的聲音，你都長這麼大了？”女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興奮，“快！快讓媽媽看看，揚兒長多高了！”

曆揚依舊沉默着，卻擡起手想要解開繩索，取下化身頭上的床單。

“别解開！會被她控制的。”

江朝雨連忙上前阻止，但果然，要求一個正處于不穩定狀态的人理性還是不可能的。

曆揚執着地進行着動作，用手臂擋住試圖阻止自己的江朝雨。

“别靠近我母親。”

“曆揚……”

江朝雨緩緩說道：“可她不是你的母親。”

曆揚的動作一頓，轉過頭來，眼神如同摔碎在地上的玻璃，刺痛地折射出哀傷。

“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他好像在清醒地墜入深淵一般，決絕的不再看江朝雨，而是徹底解開了繩索。

“對……揚兒，你可不能不管媽媽呀。”女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詭異的喜悅。

江朝雨已經無法将眼前的化身和自己從故事裡了解到的悲苦女人聯系起來了。

眼前的化身隻是一個承載了曆揚對母親複雜感情的心魔，她如同在封印中的魔鬼，呼吸間噴着火焰，眼看就要将單薄的曆醫生吞噬。

“曆揚！她隻是一個化身，你就算放了她也彌補不了什麼！”江朝雨喊道。

曆揚的表情看上去更加痛苦：“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點發現媽媽有抑郁的症狀，要是我那天一直守着她，要是我再勇敢一點，我能保護媽媽的話……也許，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江朝雨見曆揚雙手無力的垂下，于是安慰道：“你那時候隻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啊。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媽媽已經盡力了，是我……是我沒做好。”曆揚的眼睛已經全紅了，眼眶裡盈轉着淚水，聲音哽咽。

“曆揚！你醒醒啊！”

江朝雨眼看着曆揚伸出了手，恨不得沖上去把他拉走。

而就在此時，她的腳下卻再次湧現了那黑色的液體，将她逼得後退幾步。

“别把布取下來，她會弄暈你勒死你的！”

那液體逐漸形成一圈包圍，把她的位置和曆揚母子分割開來。

他們如同站在一座孤島裡，随着藍色的床單緩緩滑落，落盡地上的黑潭裡，發出一陣燒焦似的味道，消失不見，與世隔絕。

“謝謝你。”

曆揚小聲說着，他好像沒有被控制一樣眼神堅定，卻伸出手主動從化身手裡接過了繩子。

“如果她想讓我死，如果這是母親沒有實現的願望的話……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江朝雨此刻徹底肯定了，曆揚沒有恐懼，也沒有怨恨。

如同每一個無條件愛着父母的孩子一樣，他理解母親的痛苦，甚至理解了她想要全家人一起離開這個世界的做法。

他隻是悔恨，為什麼自己總是無能為力對父親的苛責與暴力，對母親的痛苦與抑郁，他統統無法阻止。

即使幼小的他能做的隻有努力生長，盡管如此，他依然自願接過那條繩子。

因為那是飽受折磨的母親曾經溫柔的請求。

可事實并非如此啊，在江朝雨眼裡，那并不是一起沉淪的邀請，而是母親離開前用盡全力将孩子推離黑暗的餘波。

“不是這樣的！”江朝雨喊道。

曆揚的故事她聽醫生說了個大概，可她一直有一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