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群有些焦躁，“不搞出點輿論聲音起來，沒辦法要求巡法部那邊重審啊，畢竟當事人已經死了。”

“審，怕是也審不出……”周文靜低聲說着，卻被一陣門鈴聲打斷了。

李群看了眼她還沒修好的義肢，神色緊張起來——這裡是她們最近以其他人名義租的獨立倉庫，絕對僻靜無人經過，且不在城市網絡監察之下，是為了之前的計劃準備的，不該有人找過來。更何況周文靜現在腿腳不便，真出什麼狀況撤離都做不到。

她摸上槍，慢慢走到門前，從顯示屏前查看。

門口的人讓她頗感意外。

從周文靜的角度，隻見李群剛走過去，沒怎麼考慮就直接開了門，她剛想開口斥責，就見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走了進來。好像還扛着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沈皓……？”她眯起眼，不确定地問。

沈皓将肩上的人往腳下一張躺椅上一丢。

赫然是半死不活的張一君，勉強被身上的紗布石膏鋼闆纏成個人的形狀。不知道是不是直接被人拔了管子送過來的。

李群大腦宕機。

——之前請他在安保活動上行個方便都愛理不理的，這回竟然直接把人弄來了？而且這又是怎麼做到的，張一君就那麼好抓？

“這個人怎麼處置，随你們。”沈皓說，“但是，你們的打算沒可能成功，當年安排他頂替學籍的人是趙向明。”

“你們想讓他認罪，等同于讓趙向明認罪。趙向明是寒江願意傾盡一市之力去保的人——你們能扳倒一座城市？”

石破天驚。

他這番話竟然比鬼還要恐怖。

沈皓的身份，對這些隐秘的權力結構往來，是比在場任一個都要清楚的。他也不是會亂遞消息的人，既然這麼說了，那就表明基本可信。

李群反應過來：“你也在暗中調查這件事？”

她沒具體說哪件事，或許這麼多事最終也隻是一件事。

下一秒，她想到什麼，解開手腕的手環。

“沒事，這裡全球的信号都被我屏蔽了。”周文靜說。

顯示器跳出她查詢的頁面内容——趙向明的資金結構。其中就有興欣科技公司的持股。

對他本人而言這是太小的一筆投資，以至于她們之前都沒有真正關注過。

聯想到這些年趙向明的保險業蒸蒸日上到了一種如日中天的地步，她心裡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手環也是保險業務的一部分。

就像太空衛星之于全球網絡，像3D導航之于智能駕駛，像神明之于朝聖。

那是一面旗幟，是一杆坐标，是一聲發令槍。

手環采集每一個人的全部信息——他的年齡、收入、健康、每一份資金往來、親戚關系，甚至推算出他這一輩子值多少錢。

配合上現在的全民保險。

于是不可控的保險投資變為可控的金融業務。

你買了重疾險？好，那你将會在疾病來臨之前，因異形意外死亡。

你買了抗異險？好，那你将一生遇不到異形，但是其他災難不斷。

你買了養老險？那麼你會死在退休前一年。

你買了本公司所有保險？那真是謝謝你了，你為本公司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畢竟一年就要支付數百萬。

……你買了其他公司的保險？那太幸運了，你的家人會迅速得到全部該有的賠償。

世界最後會隻剩下一家保險公司——恒安。

也是世界最大的一家公司。

他會手握世界上一半以上的财富。以及權力。

獲得财富就是這麼簡單，有多簡單？隻要掌握科技就好了，用高端的智能技術，造兩個會殺人的機器人，第一步，就邁出去了。

要不說，科技是第一生産力呢。

周文靜握住鼠标的手第一次有些顫抖。

這一刻，她終于發現，自己一直苦苦追查的，那些厲害得不得了的異形，根本不算什麼。她要對抗的，竟然是半個世界。

這座天平傾斜得徹徹底底。

她想要放棄了。

一個鬼而已，大不了和他共度一生。誰還沒個鬼了。

“以後不要再讓徐知夏參與到這件事裡。”沈皓踢了踢腳邊的張一君，“這是我的謝禮。”

周文靜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張一君。她能對他做什麼？盡管他此刻這樣的不堪一擊，任人宰割，可，她能做什麼？

他奪走的别人的人生，那層畫皮，她無論如何都剝不下來了。

這一切還有意義嗎？

一片沉寂，室内安靜得宛如真空，如果不是張一君還在持續地喘息的話。

死寂一樣的氛圍保持了很久。直到耳邊響起一聲似乎隐忍多時的巨響。

“嘭！”

大門猛地被踹開。所有人心裡都是一驚。

微弱的門燈下，站着個握着槍的人。她背着光，眼睛卻比在場所有人都亮，呼吸比所有人都重，她的胸口帶着勃勃生機地起伏着。

是徐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