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陣暴怒的汽車馬達聲從徐知夏幾人身後平底炸雷般震響,好像一瞬間油門踩到底從極近的地方呼嘯疾馳向前飓風似的路過幾人揚起地面灰色塵沙,前方張一君的車敏銳察覺到什麼也立刻加速,兩輛汽車頓時在這條寬闊的柏油路上轟鳴着你追我趕,四束遠光燈劇烈抖動糾纏,在沖過交叉路口登上跨江大橋之際,後車發狠加足馬力到極緻追上前車,車身一晃朝張一君所在座位奮力一傾——
砰!!
那一陣堪比在耳邊搓玻璃的漫長的輪胎摩擦聲随着駭人的猛烈爆炸同時掀翻兩座車輛,其中一輛哐地在地上滾了個底朝天,另一輛尖嘯超前滑行幾十米最終斜歪着撞上大橋護欄。
這混亂的一切隻持續了那幾束遠光燈相互糾纏閃爍沖出去上百米的短暫兩秒鐘,就全部消失。
隻餘下爆炸殘餘的炙烤和碎響。
記者和徐知夏一行人呆若木雞。
徐知夏看到翻轉的汽車朝上冒煙,汽油滴滴答答落下,裡面的人倒挂在座椅上一動不動。撞在護欄上的那輛車整個前身全部擠壓變形,玻璃爆開,車門扭曲鎖死,一隻手正軟塌塌地從車窗往外伸,試圖從外面開門。
看到那隻手,她心裡不可置信地一顫,來不及多想立刻朝橋上奔去。
直到視線中徐知夏已經跑上大橋,記者才反應過來:“我去跑這麼快。跟上跟上。”
刺鼻的煙熏焦味中,徐知夏兩隻手扒着車窗,腳蹬着車,終于打開車門把駕駛座上的人從車座裡摳了出來。
真的是周文靜。
她都想笑。
“就這?”
她回頭看了眼那輛傾倒的汽車,張一君滿臉是血,頭和胳膊倒着歪靠在窗邊,露在外面的脖子和臉部皮膚已經全部黑紫,汽油漏了一地,火苗即将舔上破裂的油箱。
周文靜撐着地面,半天沒有站起來,徐知夏去扶,也扶不動。
“腿壞了,接觸斷了。”她說。
她在胸口紐扣上按了下,那顯然是個微型通訊器,“橋上,嗯,沒死,多少人過來了?攔不住算了。”
差不多剛說完,一輛摩托經過記者一群人,漂移停在她們身旁。
“快上車。爆炸太響,人全引過來了。”
徐知夏去聽,果然有持續的警笛和騷動不斷靠近。漸漸可以在柏油路盡頭看到白色燈光閃動。
李群将周文靜扶上車,再伸手去拉徐知夏,卻發現怎麼都塞不下第三個人。
周文靜恹恹的,暈得都快坐不穩,還去摸手臂上的電腦:“我先把監控改了……完了,碎了。”
徐知夏一臉壯士赴死的慷慨:“我自己有辦法脫身,你們快走。”
“知夏剛剛暴露了,不能留在這裡。”周文靜說着忍不住“yue”了下,她猜自己腦震蕩了,“要不你扛着張一君坐車上,我來開車。”
意外的是,李群沒有任何和她們商讨的意思,看了周圍一眼,瞬間作出判斷,腳一蹬竄了出去。現場隻剩下她的摩托尾氣。
“……真夠幹脆的。”
徐知夏不甘地看了眼困在火中的張一君,轉身離開。
呼喝聲靠近,她心知自己兩條腿跑不過四個輪子,隻來得及朝女記者在嘴前比了個叉,就沿着橋欄一路往下躍,最終跳進漆黑的江水中。
沿着這條江朝北遊就可以到達巡安部大樓外環,也就是她家附近。
不過她好像高估了自己。
盡管平時遊泳水平還不錯,可她沒有遊過野泳,還是冬夜野泳。剛剛離岸沒多遠,就感覺被濕冷的衛衣拽着,渾身刺痛脫力。最終隻能緩緩躲至橋下,等待搜查的人離開。
“沒腦子。”她無聲嘟囔。不知道說自己還是别的誰。
有強度手電不斷往下面照,水面一片亮堂,徐知夏隻能又退回去一些。靜止在冰冷江水中,那滋味感覺像被凍在冰裡,水下的身體仿佛一萬根凍過的針亂紮,很不好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應該不短,因為她猛地發現自己已經意識模糊又醒來,這是個危險的信号,她也顧不得去看會不會暴露,掙紮着朝岸邊遊去。
留得青山在,一切來日方長。
兩隻手終于搭上江邊的石塊,觸手連寒夜中的石塊都是溫的,她心裡後怕,趕緊往上爬,可越急身體越重,撲騰了好一會,江石潮滑,手一松,又要落回水中。
黑暗中一隻滾燙的手忽然貼上她的皮膚,将她燙得心裡一跳。随即就被那股力量拎了上去。
她被人環着,所有能接觸到對方的地方都被燙到發冰的疼痛。
太燙了,這是什麼?
她擡頭望去,看見深黑色寒夜墜下一顆冷霜白的月亮。和一雙愠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