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眨眼,徐知夏已經換上春風般和煦的表情,推開了那道門。
“您好,我們是來問您……”
在看清室内的一瞬間,徐知夏的笑忽然僵在臉上。
鋼鐵刑椅上,巨型蝴蝶結系着個血人。
那蝴蝶結由金屬絲纏成将近一米,穿過人體,高高地豎在天上,看起來幾乎像熱氣球吊着人在空中。
瘦白單薄的女孩一臉松弛地嚼着口香糖,斜倚在那巨大蝴蝶結變身術,仿佛是倚在春天湖邊的柳樹旁。
“問什麼?”她再次吹出一個紫色的泡泡。
徐知夏看清了她的臉,閃閃發光的,纖細又美麗的一張臉,讓人想到畫冊上貼的白色仙女剪紙。
這是怎樣一張臉呢,徐知夏想,大概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那一整個夏天。
故鄉那些夏日的蟬鳴、煙火,從潮濕的記憶裡湧上來。
“問您,對今天的貨滿不滿意。”徐知夏笑着,袖中的手指又輕擰了下槍口,這個舉動能幫她冷靜思考,“需要現在幫您處理掉嗎?”
技術小哥心裡驚歎徐知夏的反應速度。他們一路走來得知,這些罪犯将抓來的人稱作“貨”,每天固定時間需要去各個房間收容處理,處理那些手術室取完器官的,關押室自然或非自然死亡的屍體。
他自問對血腥場景的接受能力比徐知夏強得多,但一時間真想不到能這樣應對。
不過進來的時候,他就屏蔽了這個房間的所有信号,徐知夏那句話說完後,已經無所謂暴不暴露了。
他警惕地望向對面那個女孩。這一房間血腥刑具,顯然都是她的傑作。
“啪”
泡泡破裂。
女孩慢慢又吹了一個,然後盯着自己眼下的那個泡泡,說:“好啊。”
徐知夏徑直朝屍體走過去。
啊,這和說好的不一樣,這時候應該直接開槍才對。
技術小哥心一下子提起來,他立刻想跟上。
眼前銀光一閃。
“喂!”徐知夏短促的呼喊。
小哥呆了呆,下一秒才感覺手裡涼涼麻麻的,有什麼東西落地。
他低頭看去,一柄銀色短刀穩穩插在他右手手背中央,手裡的槍落在地上。
吓死了,還以為手掉了。
……那個女孩什麼時候動的?
再擡眼,視線中徐知夏已經将人制住了。他這才抽着涼氣,捂着手跪坐下去,将槍收起。
剛剛在七仔動手的瞬間,徐知夏已經迅速撲過去,此時正壓在她後背,膝蓋頂住她的脖子,槍口抵住太陽穴。
“你沒開槍。”像是發現什麼好玩的事,七仔側過眼,盯着徐知夏的眼睛,“你認識我?”
認識?
徐知夏滿腔滾動着這兩個字。就像那些無數個趴伏在周文靜床邊的夜晚,那些黑暗裡的夢呓、哭喊,從一具失去一半或者更多人生的年輕女孩身體深處挖出來的絕望的仇恨。
周文靜兩次提到過這個人。一次是感染病毒高燒意識失常,一次是做全麻手術。
她在夢中冷靜地叙述那天的事,很多她自己都想不起來的細節,那語氣像坐在高高的地方俯瞰自己的人生,沒有希望也沒有痛苦,隻有叙述,似乎意識裡已經複述過很多次,熟練得像記憶在腦子裡輕輕地流過一遍。
這就是徐知夏知道全部事件的原因。周文靜清醒時并沒有向她描述過那件事,她也沒有問。
但她就是知道。
周文靜的叙述中,有幾個重複出現的特征讓徐知夏感到熟悉:瘋子、女孩、臉上星星、爆炸。
乍一聽給人感覺像幻想小說裡夢一樣的随機詞組。
但聽者是徐知夏。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在腦子裡将特征與人臉對上了——
這個人,她認識。
說嚴謹些,在那座她們追殺異形的山上,她和周文靜兩個人都曾經見過這個女孩。但是周文靜沒有這段記憶。
所以周文靜叙述裡女孩在出事那晚又出現在她家,不會是精神錯亂。
這個人,真的和異形有關。
線索也許将在今日,在這個地下,被徐知夏抽出來。
周文靜的仇有眉目了!
徐知夏用槍抵住這具纖細柔軟的身體,她有些事不得不問。
“異形是你們這弄出來的?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室内沉默了,連技術小哥的喘息都停住。
幹脆直白卻不知來處的兩個問題,不着邊際到詭異。
他覺得自己一點都跟不上,腦子要炸了。
那躺在槍口的女孩卻根本不怕,像玩似的,嘴巴動了動。
“噗。”
徐知夏及時一偏頭,一塊東西從她耳邊飛過。她回頭看了眼,是嚼爛的口香糖。
心裡一股火騰地起來,膝蓋猛地用力,将女孩的整顆頭按到水泥地面,發出“咚”的一聲。
女孩臉頰被擠着,吐字都不太清晰,完全不知道疼似的嘲笑他們。
“異形?這裡隻是個屠宰場,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