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兩江總督的兒子,進出袁府大門的人就沒有停下來過,不為奔喪,也為訪客名單上記自己一筆。
袁家人是在午時到的,不是公務述職,入宮請安可酌情延緩。一路趕來都是快馬駕車,風塵仆仆,從收到消息開始上路,竟是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袁兆安從入門便跪,鐵骨铮铮的男兒眼眶發紅,行到靈柩之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從他們到了之後,這原先的綿綿細雨瞬間變成瓢潑大雨,雨絲如幕,隔着距離已經能隐約模糊人影了,蒼穹撕裂,清水倒灌,一遍一遍洗刷着這富貴遍地的上京城。
這一夜注定不得安甯,瓢潑大雨之下,處處透露着令人不安的氣息。
陳輕央在這大雨夜驚醒,一顆心跳的格外快,夜色森然,她轉頭去看枕邊人,這一看不由得入了神,心跳也漸漸平穩下來。
想着即将發生的事,思緒紛亂,睡的也不甚安穩。
……
城南的集市每天都絡繹不絕,就算是下雨天也不例外,登記的商販已經是長龍之列。
人群裡不時有交談聲傳出,
“方才你可是從望武坡那走來?”
黑瘦子接了話茬說,“今兒個沒有,雨下的太大了,那坡陡,都說了十年八年要修路也不見朝廷動工,銅錢蹦子都沒見影,走屁的走…”
“那你幸運,老子今天被那條路給吓死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兒個雨大,山體沖了一半下來,路面上沖了幾十個棺材巷子。天半亮不亮的,沒把我給吓死!”
“我也聽說了,還是上好的棺木,之前也沒聽說有人在那落墳啊!”
“對對對!那地誰有病誰去建墳。”
黑瘦子聽了雲裡霧裡,還沒搞清楚什麼事下一個就輪到他登記了。
等着在想找個人一問究竟,入了城各自去尋事做,很快原先說話那些人再也尋不見蹤迹了。
大雨沖垮山坡,将道路封死,恰好這條路下去連接着幾個大縣,周圍村子無數。
沖了一地棺椁的事情本身不是什麼重要的,偏偏這附近最大的一個縣城往返京城這是必經之路,為了清理路障,就有人組織合力去擡那一箱箱棺木。扁擔挑斷不說,桐油浸泡的棺椁堅韌異常,就算金鑄銀造,玉器填滿也絕不會這麼重。
終于有個膽子大的,一掄錘子砸下去,露出内膽寒意争鳴,銀光鐵器,一錘子砸出鑄器司兩個月的成果,衆人嘩然,這件事終究紙包不住火,立刻被抖落出來,擺在了帝王眼前。
彼時,泰安殿燈火通明,京兆尹跪在殿堂正中兢兢戰戰回話,削鐵如泥的長劍、長矛、數百架機弩、拼雲梯……
這是要做什麼?!
藏在天子近前,斷了拱衛京師要塞之地,這是要造反啊!
陳清裕來的稍遲,行禮之後站在幾個绯紅朝服的人之後。
前有内閣輔臣四人,大理寺卿在側,并六部尚書從旁。
陳清裕這段時間忙着和叱西王陳玄轶鬥法,陳玄轶收複河西走廊,清了那一代前朝留下的暨安王餘孽,他在那經營多年,河西走廊又奉為地理交通關鍵樞紐,連接西域衆國,是兵家必争之地,這些年下去河西走廊由中央控制,卻也在暗裡不知滲透了他多少親信。
如此,他隻能另辟蹊徑,渠洲澇災百姓流離失所他來平,鄞州糧倉出事他來斷;整頓肅軍,分管軍機的都督佥事他來擔,得罪了一衆幹将,五軍都督府直屬拱衛京師,他握在手裡的也算是有了幾分實權。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蟠龍之争,從來就沒有太平過。
他站姿清隽挺拔,面色淡然,一手負後,一手微擡,但若是仔細看着他的眼便會發覺其中深藏的淩厲。
這時,殿外又進來一人,俊朗高大,步伐沉穩,還帶着幾分儒雅之意,這份儒雅甚至模糊了他渾身肅殺的冷意,他的出現讓這大殿之上的氣氛瞬間如滿弓拉弦,一片緊繃。
陳清裕瞳孔微縮,這人便是皇城司指揮使,薛奉聲!
他将手中得來的情報雙手呈上,金絲楠木的盒子裡裝着皇城司最新情報。
誰的名字在上面,誰死!
……
翌日,浮光躍金。
朝堂之上關于那一棺材冷兵器的事宜,全權交于皇城司。
陳輕央醒後,沒多久就有下人通傳,楚玉婉來了。
自冥山一事後,她還未見過楚玉婉,原先她于情于理該去問候一番,耽擱下不少時間,如今人來了也是正好,便讓人将其領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