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陳在安還會遞卡,李思央無意識地壓着他手,掌心圈住一半多陳在安的手腕。
李思央并不冷,手也是熱的,軟的,他明明有些瘦,掌心卻不像陳在安想象的那樣,全是骨頭的硬。
結完賬,李思央去接卡,才松開了陳在安的手。
“今天已經夠麻煩你了,不能再讓你付錢。”
“這也算不上什麼錢。”陳在安推開玻璃門,室外的冷氣撲面而來。
走回路邊,李思央握住車門的門把,看向另外一側的陳在安。
“謝謝你,忘了是第幾次和你說謝謝了。”
陳在安隻是站着聽他講完,就拉開門,彎腰坐進了車裡。
回學校的路比李思央想象的長,隻是因為來的時候心裡一直沉甸甸的,所以才沒注意到,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李思央有些困了,他打開手機,翻了翻醫院發來的安德森的照片。聯系方式是走的時候添加的,醫生說會随時和他聯系。
遇到一處紅燈,李思央偏過頭,想和陳在安聊天。
“你一般都是幾點離開工作室?你每次都比我走得晚,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走的。”
“看情況,一般也就兩三點。”陳在安說。
這個紅燈太長,他想抽煙,手都撥開了車裡儲物的箱子,但又好像想到什麼,指尖在那箱子上點了點,就收回去了。
“兩三點已經很晚了,你工作好認真。”李思央一邊想這樣不會很辛苦嗎?一邊模模糊糊有些困,想睡一會兒。
但他知道這裡離宿舍不遠了,自己最好不要睡着,于是強撐着眼皮,緩慢地說:“你能跟我多講幾句話嗎?我好困。”
“困為什麼不閉眼?”
“到了你會叫我嗎?”
陳在安有片刻沒說話,之後才講:“不叫你難道要我等你嗎?”
“不要等我……”李思央笑了笑,“所以現在和我多說一點吧。”
“安德森你打算怎麼辦?”陳在安問。
“先給它找一個有愛心的主人。”
“我聽說交換過來的學生,好像隻有一個學期還是兩個學期宿舍。”
“對,”李思央動了動,偏向陳在安的方向,“我們是第一年有,第二年沒有。不過一年也太久了,安德森等不到我的。”
紅燈變綠,陳在安開着車往前一點,才問李思央:“你為什麼喜歡那隻貓?”
陳在安這樣問,李思央才想了想,最後說:“因為第一眼就喜歡了。”
“因為第一眼就喜歡,所以大半夜還要送它去醫院,最後要把它交給别人養也救它嗎?”
“這兩件事不一樣……救它是因為它是一條生命,和我養不養沒關系。而且喜歡它就是喜歡它,我沒有很功利地想過什麼。”
“真有這麼純粹的事情嗎?”陳在安問了一句。
或者說,他覺得這麼純粹的事情,應該也隻能發生在這些小貓小狗身上。
他沒想從李思央這裡聽到什麼答案。
“那你呢?”李思央反問他,“你為什麼幫我?你手還劃破了,你大半夜還開車。”
陳在安沒講話,過了一會兒才低着聲音,有些自嘲地說:“我閑,行嗎?”
“你不是閑……”李思央看着陳在安,“你人很好啊,你的朋友們應該都很喜歡你吧,你能幫身邊人解決很多事。”
黑暗中,陳在安的側臉格外立體,李思央隻看了一會兒,自己也想不清楚為什麼,又躲開了。
前方路段平坦,沒有車輛,車内似乎比風雪肆虐的車外還要安靜一些。陳在安打了方向盤轉彎,視線随着方向偏移,很快地說了句:“我沒什麼朋友。”
李思央的第一反應是他不信。
陳在安成績很好,長得又帥,還有工作能力,這種人怎麼可能沒朋友。
但他一想到陳在安家裡那些簡單的陳設,那滿頁的遊戲,又覺得他說的好像的确是實話。
“那是因為你的時間都用來玩遊戲了。”
“玩遊戲有什麼不好嗎?”陳在安敲了敲方向盤,視線看着前方。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想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那我不後悔,遊戲比人好玩多了。”
不遠處就是學校,陳在安把車開進去,往李思央的宿舍樓走。
到了樓外,陳在安停下車。李思央摘掉安全帶準備開門,握在掌心的手機卻響了一聲。
是醫院又發來幾張照片,說已經處理好安德森的傷口,它現在在吃東西。
照片上小貓埋頭在飯碗裡,身上的血迹已經被擦幹淨,看起來好多了。
李思央很開心,把手機遞給陳在安,說:“你看安德森。”
車前座空間狹窄,李思央隻是輕輕一靠,就離陳在安很近。
陳在安接過他的手機,也認真地翻了翻照片。李思央的視線又不受控制地落在陳在安手指上,他看着那些細小的傷口,有些自責。
想再和陳在安說聲謝謝,又總覺得謝謝不夠真誠,于是李思央記下這筆,想有機會的話一定給陳在安做一點更有意義的事。
他擡起臉,正要道别,卻遇上陳在安低頭還他手機。
咫尺間,兩道溫熱的呼吸交疊在一起,輕撞着。李思央眨了下眼,有些慌,可卻沒有很快移開,就那樣看着陳在安的眼睛。
車裡光線太暗,手機屏幕的亮光不知何時也已熄滅,他其實隻能看清陳在安的輪廓。
他的雙眼、鼻梁、嘴唇,像雪中的遠山。
奇怪的是,陳在安也沒有動,他偏了下頭,和李思央的臉錯開一個微小的角度,說話時吐息分明,撲在李思央的面頰上。
“如果你實在找不到收養安德森的人,那我養它。”
“真的嗎?”李思央很驚訝,但不敢動,隻下意識擡頭,鼻尖輕輕在陳在安的臉側蹭了一下。
兩個人同時沉默,陳在安飛快地把李思央的手機往副駕駛一扔,靠回自己的座位上,手指翻找着煙盒,皺眉說:“你走吧,我抽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