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在擺弄散落一桌的零件。當前三位連長的任務是将這堆零件拼裝還原成完整的槍械。言外之意就是連槍械的結構都不了解你還打什麼靶子,趕緊下台吧。
周霖在中間轉來轉去,煞有介事地觀察他們的進度。其實營長心裡知道換自己肯定就是拼不出來遺憾離場的那個,隻能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太過努力,威力足以把所有前浪拍死在沙灘上。
三個連長臉上的神情都不相同,李秋陽從容,馮·萊恩肅穆,洛暮沉靜。訓練場上旁觀的士兵們都靜悄悄的,攝像頭把連長的影像放大在他們面前,每個人都全神貫注地盯着連長們的動作。
洛暮有條不紊地拼裝槍械,她其實讨厭任何跟手工扯上關系的東西,隻有拼裝槍械是例外。
記得望淵有工程課,課程内容是畫圖紙搭積木,讓洛暮很是煩躁。最該死的是這門課還持續了一年,第一個學期她的作業全是陳硯澤代勞。
第二個學期陳硯澤交換期結束,失去助力的洛暮徹底放飛自我,平時交的作業令教授直呼抽象主義後繼有人,并說能搞出這種東西的不是瘋子也不是天才,完全就是大白癡。
洛暮正是手工方面貨真價實的白癡,她擅長槍械拼裝隻是因為她迷戀槍支握在手中的感覺,那是一種真理掌握手中的神聖感覺。
她的拼裝速度在三人中暫時居于第一。
他們拼裝的是阿德爾瑪軍官常配的星輝系列,與阿納斯塔西亞慣用的地行者系列有一定差異。洛暮剛來的那段時間就在改變自己用槍的習慣,适應新的武器。
宇宙鴻溝的存在讓阿德爾瑪與阿納斯塔西亞聯系不甚緊密,兩方的武器裝備乃至文化習慣自然相差較大,光從武器的起名風格就能窺出一二。
阿德爾瑪的星輝系列仿佛是一個人喊着我要飛到太空去看星星,阿納斯塔西亞的地行者系列聽上去就厚重許多,人家一個勁想往地下鑽呢。
要拼裝的有三種槍型,洛暮已經完成了步槍和沖鋒槍的組裝,現在隻剩下一個手槍,她習慣把最簡單的放到最後。
洛暮順次安裝好彈藥倉、槍管和瞄準器,最後把能量闆扣進凹槽,激活手槍的能量系統。場下立刻傳來歡呼聲,三連的人大聲慶祝他們的連長第一個完成了槍械的組裝。
洛暮笑了笑,拿起手槍進行瞄準,确定準星沒問題後她輕輕撫摸槍身,星輝系列的武器顔值很高,銀色的外殼和流暢的線條設計讓洛暮百看不厭。
這一幕落到其他人眼裡頗有種撫劍自憐的感覺,無論是人還是槍都優雅得不可方物,讓人呼吸都不由得放緩了。
與他們感覺到的不同,洛暮腦中在進行飛速的運算。如果大腦也能發出機器那樣的運轉聲,那她周圍的人一定能聽見轟鳴的發動機啟動聲。
她即将進入一種奇妙的狀态,以來應對接下來的幾項測試。
進入這種狀态要耗費一些時間,就像電腦開機那樣需要等待。此刻她的身體内部運轉加快,能量消耗提高,整個世界開始呈慢倍速進行。
所有人的動作被放得極其緩慢。她身邊的馮·萊恩明明在靈巧地完成拼裝的最後幾步,但洛暮眼中他如同七十多歲的老人在顫顫巍巍撿地上的豆子。周圍的聲音如此嘈雜,洛暮卻能輕易分辨出任何一個聲音,無論是空中飛行蟲子的振翅聲,還是吳肖利與高餘的呐喊聲。
處在這種狀态中,她的視角悄無聲息地擴寬了,這絕非是任何一個地上生靈能具備的視野,更像是神明在高處俯視紙盒裡的衆生百态。
李秋陽和馮·萊恩幾乎同時完成槍支的組裝,這意味着測試要正式開始。組裝完成的快慢不計入成績,但馮·萊恩顯然受到了影響,他舉槍瞄準的手微微顫抖,好像對自己不夠自信。
李秋陽臉上仍舊是淡然的神色,他甚至還有心情對洛暮投來一個贊賞的眼神。洛暮想像平時那樣笑着回應,但現在的她隻能做到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身上突然有種奇異的不怒自威的氣質。
李秋陽微微一愣,心說這個人認真起來果然和平時大不相同。
随着周霖的下令,他們舉起手槍瞄準靶心。
與其他兩人認真的狀态相比,洛暮顯得漫不經心多了。她心裡也覺得奇怪,明明剛才自己還對測試非常重視,可現在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結果毫無意義,地面毫無意義,人群與世界都毫無意義。巨大的空虛失落籠罩住了洛暮,讓她心中焦躁不安。
她突然意識到唯一能緩解這種情緒的就是頭頂的天空。宇宙中似乎傳來陣陣呼喚,像是有人催促她立刻踏上朝聖的長路。那盡頭必有傳說中的聖物能填補她缺失的東西。但她究竟在渴望什麼?
“預備——放!”周霖一聲令下。
三輪槍響,洛暮的胳膊由平舉恢複到自然下垂。她沒有去看靶心,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三輪子彈一定是彈無虛發正中紅心。對她來說擊中遠處的靶心輕而易舉,精準度就像是本人走過去把子彈放在想要的位置。
洛暮甚至隐隐約約有種錯覺,即使剛才她對天空開槍,子彈也會像她所想的那樣落在靶心上的。
就像是奧丁的長槍,一擲出就必定會命中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