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寫,生活不如意,我就寫日記。在裡面平等地攻擊所有我讨厭的人,攻擊完就覺得身心愉悅。”洛暮淡淡地說。
“這确實是你的作風。”林晖說。
他仿佛不在意地把視線從牛皮本上移開,心裡卻莫名地想知道裡面有沒有關于自己的内容。這時洛暮随口提到:“這個日記本上軍校後就開始用了,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想給它買個書簽,可能是它真的厚重得像本書了。”
“我母親會用她自己畫的小卡片做書簽。”林晖說。
“很不錯的主意,我正好覺得市面上的書簽造型非常庸俗。手工繪制總比機器做出來的有溫度,皇後陛下很有品味。”洛暮表示贊同。
她記起來媒體上看到的皇後也有着一雙翡翠般的眼睛,看來林晖的美貌很大程度是遺傳自母親。想到這,她情不自禁地又看了眼林晖,正對上那雙剔透美麗的綠色眼睛。洛暮心中劇烈一跳,幾乎忘記要說什麼。
“你準備自己畫嗎?用你那出神入化的畫技。”林晖說。
“想想也不可能吧,我自己什麼水平還是清楚的。也許回去求弗吉尼亞畫一張,也許過兩天就不想要書簽了,畢竟隻是一時興起。”洛暮說。
“你想畫什麼樣的。”林晖平靜地說。
“怎麼,你要屈尊給我畫一張?”洛暮調侃道。
“是啊。”林晖說。他露出一絲微笑,意有所指地看向洛暮卷起來的作業,“準确的說,我是想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繪畫。”
洛暮窘迫道:“那真是拭目以待。”
确定好目标,兩人的行動力又強得過分,立刻就做起準備工作。
洛暮找來新的畫紙,把它裁成小張。這個過程中,林晖在她身邊從容不迫地調顔料,時不時到紙上塗抹兩下,神色專注,儀态賞心悅目。洛暮把裁好的紙固定在小畫闆上,恭敬地問:“大畫家,您看現在可以嗎?”
林晖瞥了一眼,很是入戲地挑剔道:“勉強,工作有待改進。”
“是是是,您教訓的是。”洛暮說。
林晖拿起畫筆,他挑選的是型号最小的畫筆。白色的筆尖柔軟纖細,與筆杆連接處的鋼箍折射出太陽的金光。
不得不承認洛暮很會挑地方,她找到的這個角落在畫室一樓的樓梯下。左邊正對着有扇窗戶。現在正是下午,陽光穿過窗戶灑落在木質地闆上,林晖恰好坐在光影界限的中間,左肩落着陽光,右肩卻隐在陰影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影的作用,洛暮覺得此刻林晖的神色溫和了許多,他纖長的睫毛垂落如翼,容顔姣好宛如女孩。
他握着畫筆,對着紙張沉思,漂亮的右手停駐在半空,手腕微微下垂,形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好像馬上要有一個世界從他手中流出。林晖問:“确定隻想要綠色,内容都讓我自由發揮?”
“是啊,随意就好。”洛暮往裡挪了挪,說:“坐進來一些吧,免得陽光刺到眼睛。要不要我把窗戶關上?”
她來的時候特意把窗戶推開一半,好讓風吹進來。洛暮沒料到會有第二個人來,按照她的計算,這個位置本來在下課前都不必擔心陽光的問題。
“第一個提議不錯,第二個免了。我喜歡現在的風。”林晖說。
再也不會有這樣靜谧安和的下午,窗戶上影影綽綽是樹枝的影子,光束投射在他們身側,空氣裡細小的顆粒慢慢地漂浮,說不清是在升起還是落下。二樓傳來同學的對話聲,有人走過他們頭頂的樓梯,木質梯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聽着很不堅固,它确實是個老物件了。
但就是這個古董般的樓梯将他們與外界分割開來,沒人發覺這裡藏着一對年輕人。漫長的時間裡,洛暮撐着頭坐在一邊,她已經把原來的位置讓給了林晖,自己坐在更裡側。
林晖落下第一筆時,就全然忘記了外界。他心無旁骛地投入到繪畫中去,眼中的綠色與筆下的綠色幾乎交融一片,美好到讓人想起童話裡無邊無際的蔥郁森林,裡面住着使用銀弓的精靈,他們額間的綠寶石吊墜純淨到讓人心碎。
中途鈴聲響起兩次,下課的同學說說笑笑地從二樓的出口離去,洛暮聽見他們紛亂的腳步聲,從密集到稀疏,最後徹底安靜下來。地面上的陽光正由金色向紅色過渡,室内漸漸黯淡下來。
透過窗戶望去,遠方的天空已經染上濃郁的色彩,天邊雲海交疊翻滾似盛開到極緻的黃玫瑰。洛暮眯着眼睛注視夕陽裡淪為黑色剪影的樹葉,空氣裡隻剩下筆尖與紙面摩擦的聲音,猶如一支盛滿美酒的催眠曲,聞者幾乎一醉不醒。
林晖渾然不覺時間流逝,他有條不紊地着色,渲染,側臉線條柔和到幾乎要溶于沉沉暮色中。他唇邊偶爾會浮現出微笑,大概是作出了滿意的一筆。太陽在墜落,墜落前它執着地凝視這個小小的天地。直到它收走自己最後一縷目光,夜色降臨,那一刹那明暗的交替,讓洛暮恍惚以為這就是一生了。
“如何?”林晖放下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