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散落一地,月光冷冷清清,身後的帳篷裡傳來暧昧的呻吟,兩個向導也不知道去了哪。
直到最後,所有想得到的手段都使盡了,那藥愣是沒下明白。山貓趴在地上抱着酒瓶不撒手,鬼哭神嚎地鬧了一回,被人連拖帶拽地弄回了帳篷。
“不是,你說他們今兒都怎麼了,一個個的,怎麼喝了才幾瓶就不行了?”鄭什差點兒沒笑岔氣,躬下身拉着隋青葉一起笑,“唉,你沒喝多吧?”
隋青葉坐在地上,輕輕靠着他的腿,一擡頭就和鄭什的鼻尖撞在了一起。鄭什哎喲了一聲,揉揉鼻子,看到隋青葉不聲不響地盯着自己,鼻尖微紅,眼神些許迷離,帶着困意,他的目光怔怔地,一下子就不笑了。
火堆裡傳出噼裡啪啦的響聲,火光映着隋青葉的臉,暖洋洋的,有着一種很乖巧的氣質,像是無時無刻陪伴在身邊的小狗,填補了本來應該空虛寂寞的生活。
“你說鄭百萬在郝直那兒有沒有被餓死?”鄭什多有點口齒不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腦抽了要問這些。
隋青葉卻沒回答,“哥,你喝多了嗎?”
他平常的酒量不是這樣,鄭什笑着點點頭,“有點吧,有點兒。你說他們在帳篷裡幹嘛呢?吃了點鹿肉就這樣,至于嗎?”
“哥哥是不是覺得我不好看?”隋青葉問。
“好看啊!沒人比你好看了!”鄭什拎着酒瓶又灌了一口,四周那些聲音聽得他有點發熱,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夾起桌上的鹿肉吃了幾口。
隋青葉目光微斂,低下頭,指尖勾着衣角繞了繞,忽然什麼都沒說的,起身回了帳篷裡。他換了身幹淨衣服,将鎖骨下面的紋身貼撕了下來,領口有些大,褲腿也有些短,他先是坐着,然後又換了姿勢。
等到鄭什醉醺醺地進來,入目就是他半趴在床上,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一會兒又是刷牙,一會兒又是搗鼓手上的繃帶,怎麼都沒敢上床睡覺。
直到隋青葉勾住他的手,晃了晃,軟綿綿地說:“哥哥,睡覺了。”
“嗯。”鄭什還是不敢看他,側過身坐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氣。剛要躺下,隋青葉把手放在他胳膊上,他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身體開始發燙,腦子裡像是攪了一團漿糊,眼睛也看不太清,他感覺出了自己不對勁,覺得是自己鹿肉吃多了。帳篷裡的空間不大不小,但相對于現在來說,還是過于狹窄,總覺得有兩股氣息交纏在一起,怎麼都牽扯不清。
“哥哥怎麼了?”隋青葉問。
過了一會兒,鄭什低頭看去,隋青葉也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青葉!你轉過去!”鄭什吓壞了,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不該穿這種很寬松的短褲。
“我又不是沒見過,哥哥不想在這裡解決,難不成還想上外面去解決?”隋青葉問。
問得太直白,鄭什急得臉紅脖子粗,“解決個毛啊!誰說我要解決!”
“你這樣會把自己憋壞的。”
“我憋……”鄭什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他轉過頭,卻看到隋青葉一臉認真的模樣,那張長相單純的臉說出的話卻一點兒也不單純。
“哥哥要是不方便,我出去也行,就是夜裡風涼,腿有點疼,不過不礙事的。”隋青葉低着頭,聲音跟蚊子似的。
他的衣領敞開落下來,鄭什又看到了他鎖骨下面的紋身,咽了咽口水,原本就已經足夠燥熱的身體更加燥熱了。
隋青葉接着說:“哥哥的手傷到了,恐怕也不方便吧。”
鄭什:“……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情。”
“可哥哥的事情,我沒有辦法不去想。”隋青葉忽然靠得很近,露營燈随着風輕輕晃了晃,他的手不知是故意還是有意,放在鄭什岔開的腿中央,又輕又委屈地說:“我的心意,哥哥知道了嗎?”
鄭什的心一下跳得很快,他知道自己不該有那種想法,但此時此刻,他很難不有這種想法。尤其是,不管從任何方面來說,隋青葉都是個非常好的伴侶人選,長得漂亮會照顧人還很懂事,如果說連性别都不算問題,那唯一有問題的就是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一時片刻邁不過心裡那個坎。但話又說回來,這事就跟他得知自家小孩兒是gay一樣,感覺早早地在心裡就被悄無聲息地打了許多次預防針,打從他看到隋青葉的紋身時,心裡就已經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在公司摸爬滾打這老些年,沒點兒察言觀色的功夫哪能混到如今的位置,很多事情他心裡早就有數。隻是喜歡男人和喜歡自己,這兩件事有着本質上的區别,前者他可以選擇接受,後者卻是心亂如麻,不敢找人傾訴,隻能憋在心裡,憋着憋着,就想假裝自己不知道。
他倒是想糊塗一輩子,可眼下,隋青葉不肯給他糊塗的機會了。
“我就當哥哥默認了。”隋青葉笑了笑,下巴放在他肩上,“沒關系的哥哥,我隻是想要一個結果,好的壞的,我都認了。從前不敢說出來,以為哥哥會發很大的火,現在看來哥哥對我已經足夠忍讓,即便是不能接受,也不會把我推開的。”
這句話徹底堵死了鄭什的路,他其實是很想把人推開的,但被這麼一說,自然也做不出這麼看似無情的事情了。
“前段時間,趙銳希對他喜歡的人表白被拒絕了。”隋青葉說道。
鄭什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說起這個,但還是耐心聽下去。
“他在宿舍哭了好多天,眼睛哭腫了,也沒吃飯,差點要得厭食症,胃病也犯了,去醫院住了好久。說起來,他身邊也沒親人,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醫院住院,人都瘦了一大圈。我比他好,我還有哥哥,要是哥哥也不管我了,大概我也會那麼可憐,更或許,比他還要可憐。”
鄭什腦子暈乎乎地,明知這些話背後的含義,卻還是感到心疼,“這些事情,你得勸他,一個男人而已,不喜歡他,他換下一個喜歡就可以了。”
隋青葉在他肩膀上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隻是我和他不一樣,如果我喜歡的人拒絕了我,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大概畢業後就會換一個地方生活,孤零零的。”
鄭什忽然心急了,“隋青葉!你!說什麼胡話!就為這點兒破事,連哥哥也不要了?!”
他倆沒差的,誰離了誰,那都是孤零零的。
“那萬一是哥哥不要我了呢?”
鄭什搖搖頭,“不會的,哥哥不會不要你。”他頓了頓,又說:“青葉,哥哥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隻是……你知道我心裡在顧慮什麼,我希望我倆的關系不會變,以前是什麼樣,今後還是什麼樣,我永遠是你哥哥。”
“哥哥不會永遠是哥哥,我們不會永遠在一起。隻有我們在一起,哥哥才能永遠在我身邊,我喜歡上别人不行,哥哥喜歡上别人也不行。不管是我和别人在一起,還是哥哥和别人在一起,這個别人,隻會讓我們分開。”隋青葉把臉埋在他頸項間。
鄭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時候身體越發燥熱,他其實很難靜下心去想這些問題,想把隋青葉推開,試圖讓自己降降溫,可他一想到小孩兒會傷心,心裡就萬般地舍不得了。
他想,隋青葉的話中有萬般不對,但最後一句是對的。他們太在乎彼此,任何‘别人’摻和進來,都會讓他們變得疏遠,而他們一旦不疏遠,就對這個‘别人’太過不公平。
身體的不适讓他沒辦法在此刻去想一些過于深入的問題,愈發糊塗起來,迷迷糊糊地,他感覺隋青葉把手放在他小腹上,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哥哥,我幫你吧。”
換做往常,他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但或許是那頭鹿的緣故,還有那些酒,拒絕的話困在喉嚨裡,怎麼都說不出來。像是有千絲萬縷把他的四肢五骸禁锢住,他動不了,隻能任人擺布。
一開始,他還能保持稍許的理智,可越發繼續下去,那點少的可憐的理智也徹底消失了,耳邊的呢喃讓他的腦子裡産生了很多肮髒的想法,而他沒意識到,自己在那個時候,嘴裡一直在喃喃隋青葉的名字。
外面明明沒有下雨,屋内卻彌漫起一股潮濕的氣息,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呢……”他不太清醒,嗓音啞地吓人,“要我幫你嗎?”
“這個不用。”隋青葉蜷在懷裡,摟着他的脖子,“我隻想哥哥幫幫忙,給我一點機會,一點點就行,别隻顧着拒絕我,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