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他瞬間感覺到隋青葉的表情變了，眼裡的光被黑暗吞沒，鄭什下意識地把那塊兔腰放下，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對勁。他知道隋青葉粘人，但那種眼神，真的是因為粘人？

“你怎麼了？”鄭什問。

隋青葉木讷地盯着桌子，瞥見鄭什又舉起筷子去吃韭菜的時候，他深吸了一口氣，嗓音裡帶着點兒聽不大清的哽咽。

“嫂嫂？”

“怎麼了？不想有嫂嫂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鄭什隐約從他眼裡瞧見點兒水光。真是的，至于嗎？

隋青葉揉了揉眼睛，強裝鎮定，“沒，就想問是什麼時候的事兒，那女的是誰？哪的人？長得好不好看？”

鄭什：“……”

隋青葉又委屈又疑惑，“你談了就談了，為什麼瞞着我？都讓我叫嫂嫂了，還不能讓我知道是誰嗎？”

恰好的是，鄭什的手機響了兩聲，他下意識去拿手機，不曾想，隋青葉先他一步把手機搶了過去。

“喂！”鄭什蹙眉道：“幹嘛呢？”

“那女的給你發消息了？”隋青葉試了兩下密碼沒打開，急得眼睛都紅了一圈，死活不肯把手機還給鄭什，“密碼是多少？我又不是小孩兒了！你為什麼就不能告訴我你談誰了？！”

鄭什沒打算把密碼告訴他，也沒打算回答，筷子也放下了，抱着手靠着椅子，靜悄悄地盯着他看，多看了一會兒。

隋青葉咬着下唇，被吓得有點兒哆嗦，卻還是拿着手機不撒手。

這時候，鄭什忽然說了串數字。

“什麼？”隋青葉微怔。

鄭什啧了一聲，目光看向一邊，“密碼。”

輸入密碼的時候，隋青葉意識到這是自己和小寶生日的組合數字。那兩條未讀信息是郝直發來的，吆喝着問鄭什什麼時候請客吃飯，說是想叫上張燕他們一起來弄一喬遷喜宴。

隋青葉小聲地轉述了這一請求。

“你安排就好，難不成要我做飯？”鄭什道。

夜宵店裡的吵鬧聲把他倆襯得有點兒太安靜了，隋青葉耷拉着腦袋，話也不敢說，一副委屈極了的樣子。鄭什忍了半晌，這時候才開口問道：“剛才什麼意思？查我手機？”

這一罪名大了，隋青葉猛地擡起頭，張了張嘴，拼命擠才擠出個沒有來。

“好了，别胡思亂想，又是委屈又是發脾氣，還要翻我手機，要是你哥我真給你找個嫂子回來，你隻怕是要當面和人家翻臉。”鄭什再度拿起筷子給他夾菜，心情看上去也沒什麼影響。

隋青葉松了口氣，倔強地說道：“怎麼可能，你把我想的太壞了。”

“那你到底是希望我談，還是希望我不談？”鄭什問。他感覺到小孩兒身上的茫然，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這個愚蠢的問題抛出來，目光死死盯着隋青葉的唇，泛着血絲的咬痕。

一瓶啤酒而已，隻是一瓶啤酒，可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晃地很。他的腦海裡蹦出一些奇怪的東西，那天晚上的MB，校門口那個穿着籃球背心的有點臉紅的男孩兒。

他是挺希望隋青葉帶個女朋友回來的，可萬一他家小孩兒才是那顆小白菜，萬一他家的小白菜被那些亂七八糟的豬拱了怎麼辦？

隋青葉的唇張張合合，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目光躲閃，顯得很心虛，仿佛這個二選一的答案是什麼世紀難題似的。

鄭什後悔了，他就不該把注意力放在隋青葉的唇上。

他猛地站了起來，夏夜的風吹在他脊背上，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哥？”

“我去買單。”鄭什轉過身不看他。

隋青葉點了點頭，而當鄭什剛剛邁出一步的時候，那道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想照顧你一輩子，哥。”

隔壁桌小孩兒的汽水砰地一聲噴湧而出，夏天的尾巴裡，杯裡剩下的那半杯酒格外沁人心脾。

他把小票胡亂塞在包裡，隋青葉走在他前面，低着頭，步子邁得很遲鈍，非得要每一步都踩在方塊地磚裡，不願意觸犯邊界線。鄭什學他走了兩步，僅僅是兩步他就覺得煩了，腳步很自然地踩在邊界線上。

路燈拉長了他們的影子，他想，他終于又給了自己一個家了。

那天晚上打雷了，卻沒下雨，隋青葉害怕地躲進他的被窩裡，身上散發着一股新買的沐浴露的味道，栀子花的香味。

吃宵夜的壞處就是睡得不太好，他想起來抽一支煙，卻因為隋青葉抱着他的胳膊，怕把小孩兒弄醒了，因此也沒舍得挪動。望着新家的屋頂，雪白雪白的，牆紙用的是最昂貴的那一種，有花紋的。

沒有蜘蛛網，沒有脫落的牆皮，睡一張床并不是因為隻有這一張床能睡。鄭什心想，他把弟弟照顧地很好，小寶也很好。前幾天小寶給他打了視頻電話，電話那頭是大洋彼岸的某片海灘，陽光明媚。

原想着是不是能夠把小寶給接回來了呢？但這樣的想法于他而言也隻是轉瞬就消失了，最後他借口嫌棄小寶身上那件被海水弄濕的裙子，打了筆錢去外婆的賬戶裡，讓她給小寶買件頂奢的裙子，沒說想不想的。

沒見面的時候不覺得，忙起來的時候就更不覺得了，可當隋青葉把腿搭在他身上，恨不得整個人貼上來的時候，他一邊是慶幸自己開了冷氣，一邊回憶起前幾年不能見面的時光。

“哥應該，還是挺想你的。”

第二天一早，鳥鳴聲清脆，陽光極為刺眼，隋青葉迷迷糊糊地起床，手往旁邊抓了一把，沒摸到人，整個人一下子就清醒了，幾乎是馬不停蹄地下床，連鞋子都沒穿。

關門的聲音傳來，鄭什拎着一個購物袋。

“拖鞋也不穿，不怕着涼？”

隋青葉盯着陽台，陽台上是晾曬好的床單被套，他撇了撇嘴。

“怎麼還一臉失落的樣子？今晚終于用不着和我擠一張床了，就這還不開心啊？”鄭什笑道，從購物袋裡拿出新的沐浴露洗發露，放進了次卧的衛生間裡，“今晚也不用在我的衛生間洗澡了。”

隋青葉悶哼一聲，一頭紮進次衛，反手就上了鎖。

“唉！”鄭什懵了，“大清早的，吃火藥了啊？慣的你！”

·

這個小長假對鄭什來說簡直有點兒太漫長了，他這些年幾乎很少完整地休這麼長一個假。喬遷宴定在星期天，本來說是想多請兩個朋友的，結果最終還是隻有郝直一個人來了。

以前的朋友不是在老家就是在外地，平常忙着工作根本就沒時間聯系，漸漸疏遠了那是很正常的事。就連郝直，他倆雖然關系很好，但自從郝直攢夠了錢，自己去開創業開網吧之後，他倆也聯系地少了。

喬遷宴很冷清，為了熱鬧一點，隋青葉甚至萌生了要請朱玲玲和吳助理來，這當然是被鄭什果斷回絕了。最後雖然算不上冷清，但總歸還是不那麼熱鬧的。

結束完假期，鄭什便開始投入到新的工作當中去。他現在手裡拿着幾個大項目，每天都馬虎不得。去年完工的一個綜合體面臨着很大的招商困難，鄭什過來接手了一大爛攤子，又是和政府打配合，又是要和幾個品牌商談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