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死亡證明辦得很順利,就像這地方的人早就默認她死了,區别隻是一張紙而已。鄭什經常會在抱着小寶的時候莫名奇妙想起他媽,那個女人的基因特别地頑強,尤其是鼻子,他們兩兄弟加上小寶,鼻子都長得又高又挺。
他想,小寶長大以後肯定是個特漂亮的姑娘,很遭人惦記的那種,他已經開始為許多年後的事情焦心了,壞小子惦記漂亮小姑娘,一不小心就被帶着誤入歧途,這種事他見多了。
“今兒小寶歸你帶。”康葉離塗好口紅,嘴唇上下一抿,一頭的大波浪,穿着條大紅色的長裙,韻味十足。
鄭什揉着眉心悶悶嗯了一聲。
康葉離準備出門的時候,他忽然把她叫住。
“我想給我媽在老家立個墳。”
康葉離想了想,從她的手包裡掏出一枚戒指扔給他。
“這是什麼?”鄭什一隻手抱着小寶,一隻手接過戒指,“真純金的?”
康葉離朝着眨了下眼睛,“要給她立個墳的話,沒點兒東西總不行吧。”
鄭什呵笑了聲,對着燈打量那枚戒指。
“随身帶着她的戒指?很可疑啊小姐。”
要是枚普通戒指,他肯定想也不想就刨個坑扔進去了,但這是枚金戒指,鄭什輾轉反側了好幾天,這才下定決心,挑了個空閑的時間帶着小寶去老家刨坑去了。
晚上回家的時候,他開車路過一家母嬰店,花了一大筆錢給小寶買衣服奶粉小玩具,一點兒沒心疼。隔一條街就是他們這兒有名的夜場,薔薇會所外面搭上了腳手架,他把車停在附近,随手拿了個小玩具塞進小寶手裡。
微風讓他指間的小紅點越發明亮,他把煙霧盡量往窗外吐。夜裡,會所燈光璀璨金碧輝煌,薔薇會所的位置處在拐角,位置最好也最大,它兩邊還有好幾家夜場KTV,一到了晚上,這個城市最紙醉金迷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從這個城市灰撲撲的基礎建設上來看,你很難想象有錢人其實并不算少,要不然這些店鋪怎麼開得下去呢。在他目前的世界觀裡,冉虎就是本地最屌的人了。
鄭什朝着腳手架下面吹了聲口哨。
郝直穿着身體面的衣服,正給送貨的人簽字,一見到他,神情變得有些扭捏。
“喲。”鄭什下了車,散了支煙給他,“這身衣裳不便宜吧?”
郝直抓了抓頭發,憨笑了兩聲,“那什麼,我才過來幹,沒兩天,燕兒介紹我過來的。遊戲廳最近生意不是不好嗎,我晚上空了就在這邊來打工,我媽透析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說得越來越多,像是在給自己解釋什麼。
“我知道,剛給小寶買東西呢,順路過來看看你。”鄭什說。
郝直微怔,“你不怪我啊?”
“我怪你幹嘛?”
郝直不大好意思地說:“我想着,你不是對這兒有陰影嗎?燕兒給我找活兒,一聽是這裡,我一開始還有點兒不太樂意來着,可他們給太多了。”
“有錢就賺,我最近不也忙着準備開個修車店嗎?”
郝直像是松了口氣,“說起來,你那個店咋樣?”
“穩的,就等貸款下來了。”鄭什擡手看了眼時間,往他肩上錘了一拳,“改天聊,我得先把小寶帶回去,青葉還在家裡等我吃飯,待會兒又該急了。”
郝直點了下頭,站在路口把他送走,這才又繼續回去上班。
其實鄭什真沒覺得什麼,有錢不賺那是傻逼,自己兄弟過得好他難道還能不高興嗎?那件事是對他造成了一點兒陰影,但不能回去上學這都是其次了,他扪心自問,覺得自己就算上了大學也不一定能改變什麼。
至于最大的影響是什麼,他其實有點兒難以啟齒,總覺得吧,對女人不那麼感興趣了,看着路上那些來來往往的情侶,說不羨慕是假的,就是吧,不敢,害怕,撩歸撩,真讓他談戀愛,他隻覺得頭疼。
再說了,自己又有弟弟又有侄女的,拖累太多,錢太少,時間更少。
現在這個情況,除了賺錢,也沒時間想别的了。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每天的生活就是跑車,去銀行跑貸款,給店鋪選址。
這件事是他迄今為止最上心的一件事了,跑車賺錢是賺錢,但不是那種旱澇保收的活兒,開店累是累點,但他有這門兒手藝,也吃得下苦,再累也高興。
他和柏聰算了下開店要的錢,一人百分之五十的占股,利潤可觀。苦逼的生活似乎終于等來了一點曙光,一切就等貸款批下來,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開好這家店。
這樣的想法讓他每天都喜氣洋洋地,幹啥都特有勁兒。
這天跑完車,他路過周瑩瑩的店,心想着康葉離會不會也帶着小寶在這兒。
周瑩瑩穿着一件包裹地很好的小背心,短發紮在後面,正給人做美甲。
“瑩姐。”他打了個招呼。
周瑩瑩擡頭看了眼他,“冰箱裡有可樂,自己拿。”
鄭什也沒客氣,拿了瓶可樂出來。
“我這兒馬上結束了,你等會兒 。”周瑩瑩道。
其實他和周瑩瑩沒啥可聊的,沒見到康姨就該走了才對,可人家都那麼說了,他也不太好意思先走,隻好坐在旁邊沙發等。
興許是平常太累,他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等醒來的時候周瑩瑩坐在他旁邊,叼着煙,手裡拿着畫闆,鉛筆在她指尖翩飛,她一邊抽煙一邊不知道畫些什麼。
“你醒了?”周瑩瑩溫柔地笑道。
戶外的陽光落在她身上,耳邊的碎發垂落在肩頭,胳膊上的紋身并不讓她顯得兇神惡煞,而是讓人覺得很酷。很難在别的女人身上看到她那種氣質,灑脫獨立,自信張揚。
要不是年紀太大,鄭什覺得擱以前那個自己,肯定會追她。
鄭什揉了揉眼睛道:“幾點了?”
“三點。”周瑩瑩夾着畫闆,忽然牽起他的手,“跟我來。”
鄭什起身時打了個趔趄,來不及問就被她拉到後面的小房間,推開門,周瑩瑩打開燈,隻見這個像畫室的地方中間擺着一張躺椅。
牆上挂着數不清的畫,其中是一些紋身的圖樣,還有一些是一個卷發女人的畫像,鄭什猜出畫裡的人是康葉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