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什,我喜歡你,你當我孩子的爹吧。”張燕忽然變得正經起來,雙腿并在一起,單手攬過鄭什的脖子,那條蛇好像就要這樣爬到鄭什的身上去。
她的臉越來越近,呼吸越來越重,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和嘴唇上的唇膏的香味讓人頭暈目眩,她閉上眼睛,兩個人的唇幾乎隻有一紙之隔。
可就是那一瞬間,鄭什聞到她身上那股劣質香水的氣味,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碎片忽然變得清晰起來,女人的味道讓他胃部痙攣,他一下子推開張燕,從郝直那裡搶過垃圾桶,抱着幹嘔起來。
張燕簡直快瘋了,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鄭什!你他媽什麼意思!老娘不夠漂亮嗎!用得着你在這兒吐嗎!”
“我不是這意思!”鄭什抓起紙在嘴上胡亂擦了兩下。
張燕罵道:“那你什麼意思?”
“不是嫌你……”鄭什心裡煩躁起來,不知道解釋些什麼,索性不說了。
可他很快看到張燕的眼睛紅了一圈兒,原本風塵的模樣立刻顯得楚楚可憐起來,鄭什心裡更煩了,他不是嫌張燕不漂亮,事實上,她很漂亮,比一般女人都漂亮,但就是讓他提不起興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隻能當朋友。
“燕兒,不說了,你要是真有事,我能幫的都幫。真懷了,你也不是現在這樣兒。”他給張燕把酒滿上。
張燕端起杯子就一口幹了,胡亂擦了把眼淚。
“你們男人都這樣,說一套做一套,我要是真懷了,鬼信你肯給我養。”
鄭什認真道:“你要是決定生,我肯定搭把手,但先說好了,你平常注意點兒措施,難不成是想大着肚子去舞廳跳舞?”
張燕一下子被他逗笑了,用胳膊撞了撞他,笑道:“唉,你還記不記得隋小蝶,咱們以前一個班的,她給你表過白來着?”
又是那個熟悉但讓人想不起來的名字,鄭什問:“她怎麼了?”
張燕壓低聲音道:“她去年生了個孩子,不知道誰的,我當時還勸她去打胎來着,她不聽。現在好了,昨天在廠裡把手打穿了,廠子說要勸退她,以後連工資都沒有,看她怎麼養孩子。”
鄭什讀書時候班上好幾個女同學年紀都比他大上一點,張燕十八了,那個叫隋小蝶的十九了,都是早早退學,但即便是這個年紀,生孩子依然年紀太小。
他不太關心别人的事,一個想都想不起來的女同學,生孩子就生了,和他沒多大關系。他隻是覺得,生了孩子又養不起,也不知道是該可憐她一個女人,還是該可憐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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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顔六色的霓虹燈下,郝直端着一盆熱氣騰騰的燴面踹進門,在遊戲廳的吧台後面支起一張桌子,砰地一聲放下去,“吃飯了!”
香味稍稍掩蓋住店裡的香煙味,鄭什望着那一大盆面,忍不住抱怨,“怎麼又吃面?就不能換個花樣?”
郝直道:“那你得去給我媽說,她就喜歡做燴面!”
鄭什咬開筷子笑道:“阿姨比康姨好,咱們家做飯比大黃盆裡的還難吃。”
郝直:“千萬别讓康姨聽見,她能把你舌頭擰下來!”
鄭什胡亂扒了幾口就說要走。
郝直捧着碗問:“你幹嘛去?再多吃點兒呗?”
“不吃了。”鄭什拿出鏡子扒拉幾下頭發,“柏老大他們修車店裡有個員工請假了,叫我過去幫一天忙,給錢呢。”
這年頭能開得起車的人那都是有錢人,他雖然無所事事遊手好閑,但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修車的手藝,以前一有空就去汽修店裡晃悠,說是去幫忙,其實是借着機會摸摸車。
“說起來,你前段時間叫人給你辦張駕照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真要有車了?”郝直不解道。
說起這件事,鄭什的臉上揚起一股子的喜氣,唇角壓也壓不住,“這件事我就給你說哈,别人我不告訴的,康姨之前出門追債,那人沒錢還她,就把車抵給她了,是輛夏利呢。我和康姨合計,覺得這輛車準是輛贓車,她不敢開,我打算給她買了。”
“你說什麼——?!買車?!”郝直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鄭什急忙捂住他的嘴,把他往桌子下面摁下去,緊張兮兮地看了眼周圍,“你再大聲點兒呢!給你說了是輛贓車,别那麼高調。”
郝直扒開他的手,“不是,就算是輛贓車,那也是要不少錢的啊,你攏共就這點兒家底,全拿去買車了,萬一有個啥事怎麼辦?”
鄭什知道他是想說萬一自己生病了怎麼辦,在郝直的眼裡,錢是不能花在這些地方的,一定要存着,萬一出點什麼事,沒錢就完了,連活都活不起。
不過嘛,鄭什覺得,人活一天就高興一天,多少人到死了也沒開上車,他才十七歲,能擁有一輛自己的車,死了也夠本了。
去汽修店忙了趟忙,結束已經是黃昏了,他把衣服搭在肩上,明晃晃地露出上半身的肌肉,他雖然瘦,但該有肉的地方一點兒不少,沾着點兒機油的皮膚在落日餘晖下面有種即将噴薄而出的張力,尤其是腰下兩塊的肌肉線條流暢地延伸進褲子裡,總是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柏老大走過來,把錢拍在他胸口上,胳膊搭着他的肩,對着他的身材啧啧了幾聲,“就是瘦了點兒,要不是咱們這兒不缺人,我是真想把你招過來當咱們的門面了。”
一旁的修車工邊整理着工具邊調笑道:“得了吧,柏哥,要是他在咱們這兒,光是往門口一站,整條街的妞都被他泡走了。”
鄭什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機油,漫不經心地套上衣服,拿上錢,長腿往外一邁,“走了。”
日落拉長了他的影子,黃昏時分的陽光讓人産生莫名的沉悶感,雲層太厚了,空氣裡濕漉漉的。
回去的路上,他在一家小超市裡買了包煙,順便買兩包泡面回家,這次出來的時間有點兒太久,再不回去,恐怕康姨真要發火。
他站在貨架前正準備去結賬。
一個有些眼熟的小孩兒沖了進來,滿臉焦急地問:“叔叔!請問你看到我姐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