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桑枝又想到沈禾舀的那聲“嫂子”,臉頰绯紅。
她怕沈竹瀝瞧見了笑話她,把臉埋進他懷裡。
其實現在燈色昏暗,她又逆着光,從沈竹瀝的角度看去根本看不清桑枝臉紅不紅。但隻是覺得小姑娘一個勁往他懷裡面埋,鑽得他咯吱窩那塊兒癢癢的,心也癢癢的。
沈竹瀝喉結上下滑動了下,胳膊收緊,寵溺得将她攬在懷裡,輕聲問,“怎麼了?”
桑枝頭在他懷裡蹭了又蹭,鼻息間充斥着他衣服上清冽的皂莢香,以及一絲淡淡的煙草味還有濃濃的男性荷爾蒙感。
她頭有點發昏,好想暈死在這氣息裡。
知道他這次來看她一定待的時間不會太長,桑枝鼻尖有些發酸,怕他聽出端倪來,沒說話,胳膊穿過沈竹瀝勁瘦的腰肢,箍得更緊了些,幾乎整個人都挂在他身上。
桑枝深吸一口氣,暗暗平息情緒,開口聲音軟軟塌塌的,“就是覺得,你家人真好。”
來之前,桑枝不是沒有想過最壞的情況的。
她跟沈竹瀝之間的差距幾乎是雲泥之别,年齡、家室、社會地位沒有一樣能逃得過世俗的法眼,但是這些她通通都不怕。雖然她現在隻有18歲,但是她會長大,總有一天他們之間在一起就不會讓人感覺那麼突兀。至于家室,那個本身就是子虛烏有的東西,門第之間在桑枝心中從未有過。即便沈竹瀝不是“Deco”掌權人,甚至是個山野窮小子,她也不在乎。他隻要是沈竹瀝他自己就行了。
社會地位的懸殊她更不怕,她會努力,會很努力地朝他奔跑。即便追不上他的高度,但一定不會像藤蔓一樣拖累他。
桑枝其實是一個心裡漏了一個洞的人。
安琪女士給了她大部分的自由,但是那種母親細膩的陪伴到底缺失了。小時候她經常滿懷期待的在家裡等,等媽媽下班回來的那一刻,結果往往是在窗戶口遠遠地看見安琪女士踩着精緻的高跟鞋,披着威風的皮大衣風塵仆仆進了門,母女兩人話都沒說幾句,她倒時差困得關了卧室門就睡。
桑啟航常年不在家,在家的時候不是跟安琪吵架,就是關在自己房裡。家更像是桑啟航的長期旅館。
隻有外公還在世的那段記憶是溫暖的,然而暖意稍縱易逝。一場普通的流感引發了急性心肌炎,就那麼匆忙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廚房裡甚至還留着他中午買回來沒拆封的醬牛肉。
這麼多年來,桑枝吃穿用度不缺,成績又拔尖,人人見了都誇贊小姑娘長得漂亮成績又好,是老天爺的偏愛。
可是隻有她自己清楚,老天爺計較得狠,哪有什麼偏愛,隻不過悄悄拿走了你一部分東西,又給回你些什麼,還不會問你一句願不願意。
桑枝心裡那塊空,是從一次初三時候一次迷路開始。
那天模拟考她被分到一個離家很遠的外校考場,考試結束以後莫名其妙跟桑啟航大吵一架,叛逆年紀的她沒上家裡安排的車,堵着氣一路走,結果走着走着路倒越來越陌生,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在哪。
那個地方很偏僻,桑枝至今都記得道旁草叢邊有農民工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她怕極了雙腳像踩着棉花一樣發軟的感覺。
而且那天屋漏偏逢連夜雨,因為害怕走得急,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手機弄丢了。
幾乎無法形容當她一摸口袋準備跟桑啟航服軟,卻發現沒有手機這個唯一聯系工具時候的心情。
所以,當那天中秋節她獨自一個人坐在“好人家”超市裡等着雨停,漫無邊際地等待時,沈竹瀝重機車轟轟的引擎聲簡直是最好聽的音樂。
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那天他踏雨而來的畫面對桑枝來說,像個英雄。
心裡那塊咕隆洞,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點點地被填平了。
也許是沈竹瀝一次不經意地痞笑,也許是他低聲咒罵時候的爺們氣,也許是他風雨不懼的淡然,也許是他對Hip-hop執着不悔的勁。
慢慢地,心裡那個低填平了,踏實了,心安了。
臉埋在他懷裡,食指卻不安分。
桑枝摩挲着,從他衣服下擺撩開,柔軟的指腹擦着他堅硬的腹肌摸過去,在他平坦的小腹上來回磨蹭着,像一隻粘人的小貓。
沈竹瀝呼吸一緊,整個人都發僵,腹部随着呼吸稍稍一緊,脊梁骨也繃得筆直。
“癢。”沈竹瀝啞聲笑。
拿她沒辦法,怎麼上一秒還嬌羞無比,下一刻就膽大包天。
這姑娘,到底懂不懂她現在在幹嘛呢?
桑枝輕輕地用食指碰他的肚臍,指甲劃過他小腹的肌肉線,唇角勾着笑,半晌擡頭,視線移動到他高挺的鼻梁上。
一時間感覺好不真實。
想到大半年前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個危險的眼神就拉滿了警戒線。她無數次告誡自己要遠離這個男人,沒想到現在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能夠這麼近。
這個狂嚣的,在外人看來不好惹的大佬,此刻居然在她手指下服服帖帖的。
明明癢得不得了,卻硬繃着下颌線忍着,由着她胡鬧。
沈竹瀝真的任由她在他腹肌上玩着,抓着,撓着。
小姑娘剛談戀愛的時候,就一個人忍着分别,一個人到異地考試,坐火車搬行李都是一個人,他心疼。
别人應該都有人陪着的吧。
一路上一個人搞定一切的時候,她一定很想他。
有過埋怨嗎?至少偷偷哭過,羨慕過。
可是再見面的時候,她一句都沒說,一點都沒有訴過苦,對他無比的支持,甚至還反複叮囑他訓練不要太辛苦了。
她才18歲,卻懂事得讓他心疼。
沈竹瀝一輩子離經叛道慣了,恣意張揚慣了,回想自己18歲那會兒在幹嘛?仗着有幾分天賦,讀書不費勁,剩下的時間不是無聊打架就是跟一幫人到處作樂。難以想象是什麼樣的成長經曆能讓桑枝這麼小就這麼敏銳,成熟,善解人意。
有時候他其實恨不得她能像同齡人一樣,跟他鬧一場,作一場。
别那麼讓他心疼。
“桑枝,”沈竹瀝垂眸,手放在她薄薄的後背上,似在安撫,“小時候是不是很孤獨啊,家裡人對你好嗎?”
家裡人。
桑啟航那天的飯局,若不是他碰巧撞擊了她一個人哭,之後會怎麼樣呢?她會不會一次又一次被帶到那種飯局裡去,卻無人保護呢?
沈竹瀝眉心彈了彈,歎了口氣。
然而懷裡的毛茸茸的小頭卻動了動,低不可聞的幾個字,“都挺好的。”
沈竹瀝心裡緊繃了一下,眼睑低垂,擡手捏住她的下巴上擡,讓她看着他。
巴掌大的小臉,一雙漂亮的杏眼,睫毛卷翹,眼神卻倔強又堅強。
“桑枝,喜歡我的家人嗎?”
喜歡。
小姑娘沒說話,但是心裡歡喜。
那種和諧的,從容的家庭氣氛,是她從未感受過的。
沈竹瀝手指撩開擋在她臉頰上碎發,聲音呢喃低啞,“那也是你家。”
小桑枝。
以後,我家就是你家。
我們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