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火焰像是一場傾瀉而下的暴雨,帶着樹的軀幹殘骸,朝他們撲來。
灼熱氣流裹挾着滾滾濃煙,瞬間淹沒了綠意盎然的林地。
一時間火星四射,熊熊大火裡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響,像是有什麼駭人怪物藏在裡面咀骨嚼肉,讓逃竄的魔鳥們頓覺頭皮發麻。
光明神在上,怎麼會有龍這麼不講理,這麼睚眦必報啊——
明明是他的小魅魔先上門找茬的,拔了族長的尾羽不說,還硬生生地裝走了它們半個礦。
要知道它們族裡一半未婚魔鳥就等着賣礦攢彩禮呢,現在吃了一虧又一虧,真是冤到老家了。
魔鳥們連連擺頭,各樣的聚縮瞳孔裡卻是一緻的欲哭無淚。
它們恨不得天降甘霖,立刻結束這場浩劫。
俯視着身下逃竄的黑影,薩爾俊臉鐵青,硬朗眉宇間蒙着一團化不開的黑霧。
他冷哼一聲,恨恨磨牙,輕揮龍翼。
扇出的陣陣飓風将數十棵參天大樹攔腰斬斷,瞬間阻斷了魔鳥們前進的逃生路線。
一時間魔鳥們盤旋竄逃,不像鳥類,倒像是一群吓破膽的無頭蒼蠅,嗡嗡亂鳴,吵的讓人心煩。
不一會,它們像是認清了什麼形勢一樣,面面相觑後,都老老實實地窩在斷木前,翅膀擋在身前,像一隻隻乖順的老母雞在抱窩。
不同于族人坐等宣判的坦然,族長躲在老婆翅膀下面瑟瑟發抖,把頭插進老婆蓬松的羽毛裡,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啊啊啊啊啊薩爾這條兇神惡煞的黃金巨龍本來腦子就有病。
現在找上門來,這跟索命一樣的架勢,八成是要搶占它們全部的礦産和要他的鳥命了。
要知道它們私藏巨龍領地裡的帕帕拉恰,卻從來都不給薩爾上供,本來就是心存僥幸。
這下子,估摸着是要完蛋了。
族長欲哭無淚。
薩爾平穩降落,遮天蔽日的黃金巨龍在魔鳥們驚恐的眼神中化身黑發人類。
一頭海藻般柔軟卷曲的黑發在風中飄蕩,光影流轉間在他身後映出一團詭谲的暗影。
他眼露兇光,蜜色胸膛大大咧咧地袒露大半。
赤金豎瞳緊盯着魔鳥們瑟瑟顫抖的尾羽,眼神若有所思。
他微微眯眼,一身難馴的兇悍野氣暴露無遺,吓得魔鳥們擠成一團,紛紛别開眼,深怕與巨龍對上視線。
“疼!!輕、輕點啊啊。”
“給我留一根,别全扒光啊啊,你小子是不是公報私仇。”
凄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驚走了來看熱鬧的其他魔物。
一時間,地上堆滿了各種顔色各種長度的魔鳥尾羽,簡直就要堆成了一座小山。
魔鳥們委屈巴巴地排成一條長隊,順從地把從同伴那裡拔來的尾羽放在巨龍面前。
燦爛日光下,一個個光秃秃的屁股折射出刺眼的光,顯示出一種淡淡的憂傷。
但罪魁禍首還是一副眉頭緊縮的陰森樣,臉色臭的像是個被挖了牆角的怨婦。
他冷冷掃視了一圈,試圖辨認出是哪隻不要命的死秃雞敢給洛斯獻殷勤。
可惜魔鳥們拔尾羽的行動力、執行力都過于強悍,他看了老半天隻能看見一個個光溜溜的鳥屁股,着實辣眼。
惡心了自己半天,在其他魔鳥眼神示意下,薩爾撇了撇頭,終于把目光停滞在了鴕鳥樣的慫貨族長身上。
這是隻魔鳥,還是鴕鳥?
薩爾眉心緊皺,一副耐心被消耗到了極點的模樣,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屠鳥。
頂着滲鳥的死亡視線,族長終于舍得離開老婆的保護傘。
它讪讪一笑,一臉畢恭畢敬的奴态,假裝不知道是族人供出它的現實。
魔鳥族長能活到現在,靠的就是這個沒皮沒臉、外加見風使舵的機靈勁。
眼瞅着薩爾面上的不善,它靈機一動,猛地掏出給老婆過生日特意準備的嫩綠橄榄枝,蹦跳着幾個順滑回轉,就把地上的羽毛堆包紮成了一束巨大的尾羽花束。
——柔軟蓬松的羽毛擠成一團,推推搡搡間炸出輕盈的弧度,在陽光下流轉着炫目的靈動光彩。
完全是藝術品級别的禮物!
族長獻寶似的把花束送到惡龍身前,企圖用自己精湛的手藝撫平他的怒火。
但可惜,黃金巨龍見過太多世面,不是他那好哄又戀愛腦的老婆。
隻聽薩爾輕輕嗤笑了一聲,化身龍型,尾巴尖卷起花束,扭頭就是一句殘忍的恐吓。
"三周,不對,三天,你們把這礦給我采完,送到我後山那,就放過你們一個月。不讓,呵呵……"
他沙啞的嗓音一點都不溫和,透着濃濃的威脅。
——
本來隻想假寐幾分鐘,騙走巨龍就醒來質問小卷的洛斯不知道自己是過于疲憊,還是這個空間裡的熟悉味道讓他安心。
導緻他居然難得地睡了一個沉沉的好覺。
沒有夢魇裡重複出現的零碎片段,也沒有拉扯變形的陌生尖利語調。
他眼前,觸手可及的隻有這片幸福的溫馨的包容的黑——像是一隻怅然若失的空洞水母遊蕩在寂靜深海中,偶然間被一床繁密黑藻俘獲——從頭到腳被徹徹底底地被纏繞、被吞噬,慢慢填補了空虛。
等到洛斯睜眼醒來,洞窟外已然從白天又颠倒到另一個黑夜。
他眼睫微顫,透亮眼球晃蕩了一圈洞窟,都沒發現薩爾的身影。
薩爾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他床頭出現的一大捧羽毛花束,在燈下泛着一種絲綢質感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