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看到慕靈捷的眼睛倏地瞪大，瞪圓，不可置信地巡視一周，下一秒大着舌頭講：“砍樹是殺樹妖？”

慕靈捷後背沁出一層冷汗，她急忙扶住旁邊的樹穩住身體，咽了咽口水，倏然想起了老柳頭，老柳頭變成了一棵柳樹，那是不是代表遲早也會被連根拔起？

你到底是什麼妖？夙風壓下剛冒出尖尖的疑惑，走近過去，看到慕靈捷額頭上的汗，咽下疑問，改口，“不是殺。”雖然做法跟目的跟殺差不了多遠。

他們伐木隊，負責的就是修剪，砍樹，拔樹，但這些樹的前身都是妖。

一棵樹一旦活久了，會修煉成精怪，變成精怪就有了五官，手腳，能行走遁地飛天，死了又變回樹。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妖死後也會變成樹，例如中級以下的妖怪，無論物種，夙風指向自己，“例如我，我以後死了，也會變成樹。”

慕靈捷驟然睜大眼睛。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理，反正隻有高級妖怪死後不會變成樹。”他手指向遠方，補充：“起扒皮是高級妖怪，他就不會變成樹。”

夙風又拍了拍慕靈捷的肩膀，講：“那些已經在修煉的樹妖，我們不會去動，會被我們砍掉拔掉的都是一些無法再化妖的樹。”

話落，他又拿自己作例子，“比如我，以後我變成了樹，長得太猛，把周圍的營養都給吃了，那麼伐木隊就會把我砍掉，如果我長得蔫蔫了或者已經呈現枯死的狀态，也會把我砍掉。”

慕靈捷苦澀了咽了口唾沫。

死去的妖會變成樹，占了一個坑位，而活着的妖怪會根據樹的長勢作區别篩選去留，最後隻留下長勢平均的樹留着。

而新的坑位，會被新死去的妖怪占住，長出新的樹。

慕靈捷的理解是對的，因為夙風看着坑位，平靜地講：“過陣子，這些坑位就會有新樹了。至于是什麼樹，我也不知道。”

“那會有跟前面那棵樹是同個品種的嗎？”慕靈捷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不會。”

夙風笃定的語氣讓慕靈捷一愣，心說這也太絕對了，緊接着她就聽到夙風講：“會活不下去，雖然死去的妖變成了樹，以樹的形态又活了幾年，幾十年，他們痕迹在那。新樹如果想要以同樣的樹種生活在那，老樹曾活過的痕迹會拒絕它們到來。”

他扭頭看慕靈捷，迎着她懵懂的目光。

又補充：“老樹他們讨厭鸠占鵲巢，還有東施效颦，這樣解釋，你是不是就清楚了？”

半會後，慕靈捷聲音輕輕地“嗯”了聲。

妖怪那麼多，世上樹種再多，也敵不過每隻妖就要占一種。慕靈捷這麼想着，便又順口問了出來。

夙風看了看前頭，發現距離他們伐木隊中途休息的據點不遠了，便喊慕靈捷走快點，順便解答剛才的問題。

“你問到點了。”他眉心微蹙，他一開始也思考過這個問題，知道他加入伐木隊，又成為對長，見過進去過的山林越來越多，也就看出了一些規律。

“打個比方，眼前這棵柏樹，”他下巴往前揚了揚，慕靈捷順着他的看過去，那是一棵兩米來高的柏樹，“這樹，是上個月剛來的……你再看看周圍，是不是沒有柏樹。”

慕靈捷環顧四周一圈，還真的是，周圍每棵樹都是不一樣的。

這時，夙風又開口了，“一路走來，我們沒發現任何柏樹，直到在這才看見，這意味着十裡之内不能有柏樹。”

“因為覺得東施效颦嗎？”

夙風緩緩笑開，笑容意味不明，下一秒笑問：“你是不是覺得挺搞笑的？”

慕靈捷低下頭，心說搞笑倒不至于，就是她沒想到會聽到妖對于死後成樹後，對于種類和領地的意識竟這麼奇怪又執着。

難道他們沒想過，他們生前不都是跟同類一起生活嗎？死後倒講起究來了。

夙風似乎一眼看穿了慕靈捷的心思，雖然大家都說慕靈捷是從遠而來，帶來美味，便宜，精美的糕點，跟他們本地妖怪不一樣。

但他愈發覺得……覺得慕靈捷不是遠方來客這麼簡單的背景，她事妖，但對妖界很多流傳的說法，沒有一點印象，甚至有時還表現出不理解，匪夷所思的神色。

她不像是遠方來客，更像是來自于一個跟他們所有妖怪不一樣的世界。

“你們磨磨蹭蹭幹什麼？”

溫沉的男聲從前面傳來。

夙風聞聲擡頭，眸色倏地一沉，下一秒臉上表情木然，扭頭看了看慕靈捷，驚訝道：“慕老闆，诶诶诶……對不起，不知你老腿不好，我應該自己提的。”

“嗯？”慕靈捷擰緊眉，心裡疑惑夙風怎麼驟然間就變了副表情，明明剛才還是一副發現什麼新大陸的亢奮表情盯着自己。

但她還是低頭一看，下一秒倏地瞪圓眼睛，她的右腳……什麼時候包上了一圈繃帶的？！

起琛走近到慕靈捷面前，低聲說：“你在這等我。”說過徑直接過她手裡的東西，望向夙風，“你的弟兄嗷嗷等着你投喂，一炷香的時間你走出了兩炷香的距離。”

夙風擰眉，撓了撓額頭，神色怔愣，“确實奇怪，難不成我迷路了？”

起琛眉眼低垂，平平道：“大概是吧，這裡地勢奇特，即便是長期生活在山裡的，也容易在這裡走失。”話音一頓，看着還在出神的夙風，“走吧，跟着我。”

夙風木讷地點了點頭，看到身後的慕靈捷。

起琛收回視線，不急不緩地講：“她腿腳不好，讓她在那休息，待會我再帶她下山。”

夙風這時回頭朝靠樹休息的慕靈捷，灑脫一笑，“慕老闆，你别亂跑，這裡邊很容易迷路的。”

慕靈捷遲疑地點了點頭。

不對勁。

“你怎麼出現在這的？”夙風看到紮營的帳篷了，“好奇怪，我的頭突然變得很重，白茫茫的一片。”

起琛嗯了聲，并無立即作答。

等走到營地旁時，将手裡的糕點盒遞給夙風，“你們最近任務繁重，所以我帶些茶水過來慰問下你們一幫人呗。”頓了頓了，又補充，“你覺得腦子空白一片是因為迷路會擾亂你的心智，你在陣中兜圈，越兜就越暈。”

夙風瞬間醍醐灌頂。

“那你趕緊回去看看慕老闆，她腿受傷還跟我走了那麼久。”

起琛點了點頭，拿出一個棕色瓷罐，“這西山深腹之處瘴氣最重，你待會讓每個人都服顆清瘴丸進去，輔以我帶過來的茶水最佳。”

夙風接過，打開瓶蓋，鼻間立馬被一股清新的苦澀味充斥，他應了聲好，收好東西後，心中疑惑，“起扒皮，不對勁呀，你給的不會是毒藥吧？”

起琛突然發善心，行好事關心他們這幫苦力工。

——有貓膩。

隻見起琛聞言冷笑了聲，看着夙風澄澈的眼睛，“不想吃可以還給我，你們這次工作隻是開始。”

夙風聞言拉下臉。

“又要打仗？！”

一打仗就要死更多妖，死得多，他們就不能酌情地考慮每棵樹的狀況了。

而是……盡可能地騰位置。

起琛臉上帶着微不可察的蔑笑，輕拍了拍夙風的肩，緩緩道出：“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