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處傳來一聲狗吠,商業街道兩側燈盞驟地亮起,橘黃色的燈光經過石闆橋,彙聚到商業街西邊盡頭月黎山山癫。
慕靈捷用竹竿撐起布簾,推開窗,将從家裡帶來的貓頭風鈴挂在窗邊。接着走到店門外,從口兜裡掏出一個系着紅繩的鈴铛,她打算挂在門上,心想有客人推門時,她在櫃台後面或者廚房就能聽到聲音。
“欸,這玩意……好久沒見到了。”
身後傳來說話聲,慕靈捷沒理會。她不是妖,無法正确識别出對面的“人”到底是人還是妖,因為有些妖已經進化得跟人類無異,她前幾天初生牛犢不怕虎,然後被那些“人”明裡暗裡使了不少絆子。
“奶奶,這玩意是什麼?”頭上耷拉着兩根青翠蘿蔔纓的小女妖指着‘叮鈴鈴’的風鈴,一臉好奇,躍躍欲試。
“風筝!”
慕靈捷猝不及防地給紅繩系了個死結。
一轉身,窗邊隻剩下一根随風飄蕩的繩子,“咔吱”一聲脆響,她低頭去看,小女妖腮幫子鼓鼓的,明顯嘴裡正含着東西。
吃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小蘿蔔怪見狀眼睛瞪得比慕靈捷還大一倍。
空氣頓時安靜得有點離奇,直到有兩道綠色液體淙淙從小蘿蔔妖嘴角滑落。
一旁老蘿蔔妖倒吸一口涼氣,全身緊繃,緊接着哎呀一聲,“有毒!有毒!殺妖啦!殺蘿蔔啦!這個妖怪要殺我們蘿蔔!”
*
起琛聽着周伍講今日商業街新争執的前因後果,不由得眉心蹙緊,“這種事情你還找我處理?”
周伍聞言原地蹦跶起跳,“你還好意思講!我是不是苦口婆心跟你講過,招财貓沒了重新捏個就行,你偏不,硬要人家抵債。
我們這是什麼地方,哪是她能待的。你看看,現在都是些什麼破事。”
起琛聽明白了。
這次故事主人公又是他們商業街烘焙店的新店主。
他捏了捏眉骨,“這是第幾回了?”
周伍來勁,他舉起一隻手,講起一件就掰下一根手指,“第一天是老藤投訴她拿東西砸他家侄子,磕破了藤皮,沒給醫藥費;第二天是蜘蛛投訴她踩到它其中一條腿的墳位,破了它的風水寶位;昨天是隔壁店主投訴她裝修打擾他休息;今天是小蘿蔔誤食她的風鈴,現在嘴巴還在流血。”
起琛停下腳步,“老藤家孩子亂說話,她無奈才砸的;老蜘蛛風水意識挺特别的,别的妖要整體下葬,它是分體埋葬;至于裝修,慕靈捷講過她是提前打過招呼還給了對方棉花堵耳朵送糖果……”
話未說完,眼角餘光就瞥到周伍翻着白眼,腦袋裂開了一條小細縫,起琛淡淡打量了一眼,幹脆伸手點了下周伍的腦門,讓他的腦子直接分成兩瓣。
“啊?”周伍急眼,“你動我腦袋幹嘛?她那電鋸聲音确實惱人!”話落,兩片嘴唇也瞬間閉得緊緊,他被起琛施了禁言的法術。
“我發現你最近話很多,正好,你冷靜下,也讓我耳根清靜清靜。”起琛推開一扇門,二話不說施法将周伍困在椅子上。
周伍眨着眼睛,看着起琛的背影,無聲控訴:那太閑了,不就得找事耗日子!
*
起琛剛走進會審大堂,一位披頭散蘿蔔纓的老妖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
“青天大老爺啊,您可要為我做主!”老人拖過奄奄一息的孫女聲淚俱下,正要哭訴冤情。
“周扒皮。”
這時身後傳來慕靈捷陰陽怪氣的聲音。
起琛擡眼望去,聽見慕靈捷又吐出一個詞:“龜公。”
老蘿蔔怪怔住,抓着起琛的雙手倏地撣掉,急急後退,看着起琛的眼神變成懷疑,打探,厭惡。
慕靈捷一想到起琛那十顆金山楂的利息是十顆金山楂,恨不得眼神能化為獠牙生嚼了他。
今日就在這街道管理處,把起琛這個管事也給罵了,她要讓所有妖怪都知道她不好惹。慕靈捷斜眼看老蘿蔔怪,“繼續哭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占理?”自己誤導自己孫女,反倒訛上她。
這明顯就是有意為之。
接連幾起看似意外的争執,細想起來,那些怪物更喜歡讓她像個小醜般出醜,這次更甚,老蘿蔔東拉西扯,就是想讓她賠錢。
要錢?她還想反手跟它要賠風鈴錢呢。
老人被她的眼神吓到,一把抱起孫女,丢下一句“家裡正煮着東西,我們先走了”,火燒屁股似的地逃走了。
慕靈捷望着匆忙逃竄的背影,冷不丁地哼了聲,徑直往外走。
“一顆金山楂。”
慕靈捷身形微頓,聲都不吭,心說零點一顆都沒了,她已經打算賴賬了。
“不要利息,就算本金。”起琛講得咬牙切齒。
他原以為慕靈捷在人類世界敬崗愛業精神會在這繼續,帶領商業街那些愛吃喝懶做的商家發憤圖強,沒想到她本質是惡叉白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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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靈捷舉着牌匾比劃下位置,準備将牌匾釘在柱子上時,身後傳來一聲詫異。
“月黎街面包房?”
慕靈捷挑了挑眉。
她知道自己起名廢,但是被人以這種語氣讀出來,她隻覺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冒着蠢氣。
“起琛的字好看,你應該讓他幫你寫,街上的招牌都是他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