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愣住。
她,這是什麼意思?
“你……”
她的眸子是淺金色的,似有流沙緩緩劃過,裴霁轉身想要拉住謝泠,被謝泠躲開,她旋身坐在桌子邊給自己斟茶,茶水淅淅瀝瀝地從壺裡倒出,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你……都知道。”裴霁垂頭,呼吸清淺,從儲物袋裡拿出來了一套新的裡衣默默給自己穿上,松松地系上帶子。
謝泠抿了一口茶:“裴昭派你來的?”
裴霁輕輕點頭。
謝泠放下茶盞,看到他這副樣子反倒有些好笑,輕嗤道:“到現在你還在騙我?裴昭同你真的隻是師徒?”
裴霁繼續點頭。
謝泠深呼一口氣,走上前掐着裴霁的下巴,迫他仰起頭,這會兒他眼眶已然通紅,眼淚順着眼角劃過臉龐,被謝泠的手指攔住了去路。
謝泠拇指微動,劃過他的側臉:“我在問你話,有什麼好哭的。”
“我控制不住,疼。”裴霁說着,眼角又冒出一顆淚。
身上的傷口已經緩慢愈合,但是無法消除身上的痛楚,謝泠抿唇,擡手按在謝泠的額心,一股涼意襲來,痛意減輕了半分。
“你與裴昭究竟是什麼關系?算了,也不重要。”謝泠轉過身欲走,被裴霁一把抓住手腕,“你要去哪?你不怕我把你的身份說出去?你不想知道我的目的嗎?”
謝泠覺得好笑:“你覺得你還能說出去什麼?至于你的目的……”她推開裴霁的手,“裴昭如今負傷,整個修真界無人是我的對手,你的目的,重要嗎?”
夕陽斜斜照入屋内,将窗子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恰好框柱她。
謝泠這話說得狂妄,她掌心凝聚起一道魔氣,“别礙我的事。”說罷,謝泠劃破虛空,身形很快消散如煙。
室内一片靜谧,仿若一直都隻有他一個人。
裴霁回想着她的話,背後的痛意隐隐約約爬上了心口,她不在乎他在算計什麼還是說她不在乎他?明明隻相識數日,為什麼這麼痛?
突然,裴霁心口一震,緊接着威壓襲來,裴霁痛苦地嗚咽一聲,看向門口的方向。
是他。
門驟然被推開。
靈壓撲面而來,裴霁雙臂撐住床沿,勉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喉頭突然竄出一股腥甜的味道。
“噗”裴霁吐出一口血。
裴昭邁步而入,看到裴霁這副樣子微微蹙眉,似有嫌棄,挪開了視線,不甚在意似的掃了一房間:“她呢?”
“這話該我問你。”裴霁捂着心口,一絲血迹順着嘴角緩緩流出,“你不是說我們少見面為好?”
“我該知曉我一魂一魄的去處。”裴昭坐在茶桌旁,看着桌子上的白瓷杯,伸手欲拿,裴霁迅速出手地想要搶走,不料到底是裴昭快他一步,他捏着茶杯,蹙眉道,“她來過?”
“她不會再來了。”裴霁梗着脖子。
裴昭瞥他一眼,将白瓷杯化作粉齑。
“你!你若是生氣,何必拿我的杯子出氣。”裴霁沒好氣道。
“你的杯子?這裡的每一處,就連你自己也不屬于你。”
裴霁默默攥緊了手。
“你與她……”
“我和她什麼關系都沒有,她不喜歡我,你的算盤脫珠了,她沒殺我。”裴霁仰起頭,任由血順着下颌緩緩沒入衣襟深處,他冷笑道:“她就是個誰都化不開的冰塊。”說罷,他輕笑一聲:“你該比我更清楚,畢竟你……”
他話未說完,心髒猛的一陣,又吐出了一口血,裴霁冷笑:“瘋子,你殺了我,你也活不成。”
“聒噪。”裴昭掌心聚集靈力:“你知道我能看到你的記憶。”
“我當然知道。”裴霁嘴唇沾滿了血,笑得滲人,“我還知道你看的越多,就越會與我重合得越快,早晚有一天,我會取代你的身體,也不對,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心髒再次被鑽進,裴霁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被控制住倒在地上,他額頭上布滿了汗水,瞪着裴昭:“既然你恨她,也恨我,往後就不要來幹涉我們。”
“你們。”裴昭低低笑出了聲,鮮少有如此情緒外漏的時刻:“她和你永遠永遠不可能有你們。”
“是嗎?”裴霁擦掉嘴角的血迹,任由鮮紅洇滿了半張臉,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可我,不是你。”
裴昭沒再說話,轉過身大步離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側過頭看向裴霁:“七日後大比,你會以醫修的身份跟在飛舟護法上。”
他的身形随着聲音一道消失在了門口。
裴霁長舒一口氣,脫力倒在了床上,看着他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背影,低喃:“隻剩下七日……”
七日轉瞬即逝,
大典前夜,街巷燈火通明,所有人都焦灼地等待着新日升起,街邊小販提前占據了最佳的位置,就連往日沉寂的東巷,都星星點點地亮起燈火。
謝泠坐在房間内運轉靈力,藍色的靈氣從指尖溢出,仔細看去上面竟然還有絲絲縷縷的紫金色痕迹。
魔氣,到底是剔除不幹淨。
謝泠握拳,将手中的仙魔兩氣聚合,凝成一個珠子,藍紫色的玻璃球“當啷”一聲掉落在桌子上,順着桌子滾落,“嘭”一聲,炸出一道火花,煙霧熱氣很快消散在空中。
謝泠自嘲一笑,這世間修煉之術甚多,天賦卓絕的天靈根能修成大能,雜駁的五靈根亦能得成正果,魔道更是不拘天賦,但如同太陽東升,有些規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這依托小說而存在的世界,靈魔之氣勢不兩立,是鑲刻在作者大綱上的鐵律,無論如何也無法打破。
若是她拿不回自己的東西,延緩體内兩股力量的融合,最後也會像這顆珠子一樣爆體而亡。
謝泠端起茶,站在窗邊望向窗外,月光傾瀉,灑在她蒼白的掌心,她望向東巷的方向,杯中茶水微涼,她一飲而盡,将白瓷杯放在窗邊,轉過身靠在窗台上,指尖輕扣窗沿,發出笃笃聲。
謝泠眉頭緊鎖,片刻,起身朝着屋内走去,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天機鏡,用靈力凝出一行字。
對面那個鳳凰頭像突然亮起。
飛凰:【你真的想好了?裴霁呢?你擺脫得了他?】
謝泠斜了一眼窗外,低頭回複道:【已經擺脫了。】
對面的“正在輸入”停了好久,才道;【既如此,按原計劃進行?】
謝泠:【嗯。】
頭像熄滅,謝泠收起天機鏡,飛凰是她的左護法,膽大心細,這些事情交給她更為穩妥,她正欲關上窗戶,恰巧看到對面那人支起窗,半張臉蓋在陰影之中看不清神色,隻餘那隻無辜的眼睛露在光外。
直勾勾地,毫無避諱。
“謝道友,你還沒睡呢!”窗邊的羊角半妖探出半個身子,“我也激動得緊,明日就是大比了,會不會發生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