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順着詹和手指的方向緩緩分開,露出了從一開始就在站在人群最後,無聲無息的青年。
那人擡頭,有些遲鈍地與衆多目光對上。
旁邊的人見他久久不動,不耐煩地推了他一下:“喂,叫你呢!”
他上身被推的狠狠晃了晃,腿上及時穩住才不至于衆目睽睽下狼狽跌倒,隻是仍覺到了不堪,脖頸處的線條很僵硬地僵成一條。
好一會兒他才重新動作,在一旁吧台上拿了兩杯酒,走到他面前:
“應少爺,我敬您一杯。”
應拭雪眉尖輕微地挑了挑,沒有答話。
郗、泊、簡,郗家的私生子,據說是當年郗父一夜風流的産物,母親是異域風塵女子,生下他後一丢,自己拿錢跑路了。
比起跟着一個薄情的母親颠沛流離,或許高門之家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惜的是,他頭上也有一個正兒八經,且手段成績都還不錯的太子爺大哥。
不過也或許是繼承了他母親的基因,郗泊簡的長相也很有些異域味道在裡面,高鼻深目,眼珠卻像是霧蒙蒙的灰,颌面流暢清晰,按理來說一個被不重視欺負的棄子多少是該有些畏畏縮縮的,奇怪的是,他居然比應拭雪還高大半個頭,要知道應拭雪的身高長成後是有一米八零的。
這麼面對面站着,應拭雪居然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對方大概也覺得難堪,握着酒杯的手指處洇出點用力過度的白色來,半晌後像是再也無法忍受這可怕的寂靜,舉起右手端的那杯酒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将另一杯放在一旁高台上,轉身回去。
應拭雪視線落到他放下的那杯酒上,???,酒色澄澈,不是烈酒,回味辛甘,應當是剛剛那一堆花花綠綠的酒裡,度數最低最安全的一杯。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讓你給應少敬酒呢,怎麼自己喝了杯就回來了?”
“對啊,”有人滿懷惡意地給了郗泊簡一下:“怎麼,你不願意給應少敬酒啊?”
這些人家境優渥無所事事,渾身都是欲望被過度滿足後的惡劣因子,縱使一開始沒這個想法,此刻尋到個由頭,也都被激起了興味。
“應少,他不願意給您敬酒!”不知道誰高聲喊了一聲。
瞬間哄堂大笑,一群人推推擠擠着:“你算什麼身份,還敢看不起應少?”
“就是,一個私生子而已,真擺上譜了?”
如果剛剛那些還算遮着掩着,這句已經明顯帶上鮮明的指向性了。
“酒喝多了吧?我們給他下去醒醒酒!”
郗泊簡隐忍地站着:“我沒有。”
可這話已經都沒用了,郗泊簡就算再怎麼不得寵,好歹也算郗家半個少爺,平時他們就算再嚣張也斷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可這會兒已經借起了應拭雪的名頭,到時候追究起來,就說他得罪了應小少爺,他們也是看不慣才動的手。
兩家同樣地位尴尬的少爺,即便都不受重視,可鬧到明面上關涉到臉面地位的話,誰能保證會有怎樣的結果。
畢竟,誰不知道宋家和郗家,從很多年前就一直不對付。
詹和臉上的興味擴大,幾個人推推搡搡,——撲通。
大片白色水花濺起,郗泊簡實實跌進了泳池。
肆無忌憚的笑聲。
郗泊簡連連嗆咳,好在水池中的水并不深,他一會兒就重新扒着泳池邊上來。
衣服和鞋子都濕透了,頭發淅瀝瀝地往下滴水,他抹了把臉試圖把水甩走,卻依舊停止不住地咳嗽。
應拭雪垂下眼睫,指尖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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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主廳内
郗成旭收回看遠處被衆人簇圍的宋明禮了的視線,有些聊賴的抿了一口杯中酒液:“來的人真多啊。”
旁邊附和他的人摸不清這話裡意思,讷讷地舉着酒杯。
不過這話真是,那附和的人回憶着剛剛見到的人,梵城政商名流天王巨星,甚至連中央掌權的那幾個都派了家中小輩來專門慶賀。
他豔羨地看着杯中的酒,光這??,這一天開了都得有上千瓶了吧。
還有進來的時候,棟棟幢幢的建築雕梁畫壁的内裡,據說後山還有一整片伴山湖都算在莊園内。
而這還隻是宋家衆多産業中一處。
多少人幾輩子奮鬥不來的财富,外面見一面都難的人物,今晚盡數聚集在此了。
郗成旭垂下眼睑,側面燈光打過他整個人處在半明半暗光影中,杯中酒液散發着幽紅的光芒,語氣似嘲似刺:“百年世族,梵城宋家。”
“祖父每每談起時都忌憚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所言不虛。”
旁人一驚,連忙張眼四處看了看周圍有沒有聽到的,好在他們這裡人較少,應該沒事。
還沒等他松下一口氣,那位郗總已經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