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客廳
單炎絕望地教訓着家裡的臭小子:“你幹什麼了?我就去了一會兒你就把人打成了這樣,怎麼還把布偶弄壞了?”
單奇完全慌了神,他要站起來,卻被單炎一下又按到了沙發上:“想幹嘛?嗯?”
而那邊,宋明禮和俟承鈞圍着應拭雪,何潔手足無措地邊給他處理磕出來的傷口邊哄他:“不疼不疼,小少爺,我給您上點藥就好了...”
大抵有的小孩天生就安靜,應拭雪幾乎連哭都是沒有聲音的,淚水沿着臉頰滑落最後在下巴處彙聚,一滴一滴掉在衣服上,就算哭也隻哭了那麼一會兒,在其他人到來時就更加止了聲息,偏偏鼻尖眼邊都是紅的,就那麼一聲不吭地坐在沙發上,右手被上着藥,左手緊緊握着那點碎成幾瓣的瓷片。
當時來的時候就有傭人把那些碎瓷片撿起來裝到小塑料袋裡了,單炎看了看說把這些瓷片給他他找人去修。
卻不料應拭雪像是又被刺激到了似的一下把那包瓷片搶回來緊緊護在懷裡,哭紅了的雙眼就那麼戒備又抗拒地盯着他。
單炎雖說稱不上婦女小孩之友但也從來沒被這麼敵意地看過,當即就捂着心口呈心碎狀,何潔趕忙把他帶過來讓他坐在沙發上,由着他握着那包然後一點點給他上藥。
此刻掀了衣服,才看出身上磕成了什麼樣,當下不顯,但之後肯定會青紫的,何潔一邊塗藥一邊心疼地不行,俟承鈞心裡啧了一聲,手肘碰了碰宋明禮小聲說:“哭的可憐見的,你要不要去”哄哄。
後面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看到宋明禮視線正直直落在那些瓷片上。
俟承鈞愣了一下,而未等他細看,宋明禮已經收回視線,眉間微皺着。
俟承鈞食指微屈抵住下巴思索着,覺得到底還是他名義上的便宜哥哥知道重點在哪兒:“你說這瓷偶還能修好嗎,倒是有幾個專門做這行的師傅...”
這時候誰也沒說一個瓷偶摔壞了就摔壞了這種話,畢竟就算再沒情商的人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單純玩具的事兒,很可能是在無數個被忽視和孤獨的時刻陪伴某個孩子從幼兒到少兒。
宋明禮:“他不會把那個瓷偶拿過去給人修的。”
俟承鈞想了下也是:“那讓單奇給他道個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宋明禮沒有再說話,單炎帶着單奇走過來了。
這會兒何潔已經給他上好了藥,應拭雪幾乎是有些固執地抱着那幾片碎瓷,偏過頭的角度正好能看出被淚水濡濕的長睫。
把兩個小孩安頓好,又在實驗室待了大半天,等着差不多做完一個部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單炎先帶着單奇回去了,俟承鈞脫掉橡膠手套和他揮手:“那我也走了,實驗剩下的報告晚上寫完發你。”
出去不過幾秒俟承鈞又折返回來:“要不要我把那幾個手藝好的師傅推給你?”
宋明禮正在洗手,聞言頭都沒有擡:“不要。”
“好吧,”俟承鈞聳了聳肩:“反正是你弟弟。”
腳步聲再次遠去,宋明禮直起腰來,望着閉合的實驗室大門眉間微微皺起。
當晚,應拭雪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開着手中的藥箱。
原本何姨是要接着給他上藥的但被他拒絕了,拿着一點藥酒到了自己屋裡,此刻幾個小時過了睡前正要再上一次,而距離椅子不到兩米遠的床頭櫃上,是擺開後還沒來得及收的陶瓷碎片、修補膠和鑷子,。
當時撞在地上時不覺,此刻過了一段時間身上才開始顯出痕迹來,又年紀小皮膚薄,青青紫紫一片看上去吓人。
應拭雪用牙叼着自己衣服下擺,一手拿着藥酒一手往腰腹淤青處按壓,漂亮的一張臉精緻又冷淡。
大概過了一會兒後終于揉好了,應拭雪輕将東西放回藥箱裡,再次有些發呆的看着距椅子不到一米遠的床頭桌上。
當時掉在地上碎開後他就把碎成三塊的小熊挂墜和碎屑收在袋子裡了,向管家借了修複膠和鑷子,可他試過後發現僅僅使用修複膠粘合後仍會留下一道縫隙,而且大概是年頭确實有些久了,陶瓷外表顔色已經磨損,隻顯出陶土本身的蒼白來。
應拭雪緩緩呼出一口氣,片刻後平躺在床上看着頭頂的天花闆。
明天要找一些新的修複材料...眼前徹底陷入黑暗前,他心裡這樣想着。
與此同時,
宋明禮在桌案上做着報告,某個節點時筆尖突然停了下,這才想起白天有個關鍵的表落在實驗室了,起身推開門打算去拿一趟,路過一樓時撞見了正在彎着腰翻找什麼的馮伯。
馮伯看見他後也停下手中的動作,笑呵呵地看向他:“少爺。”
宋明禮點了點頭,視線順着移動到他剛剛翻得箱子,馮伯順勢将手中東西遞過來:“是修補膠小鑷子什麼的,小少爺睡前拜托我找,應該是打算自己修那個瓷偶。”
馮伯一邊給他看一邊絮叨着:“我想着這些有的先找出來,明天再讓人把别的送來,不過...”馮伯歎了口氣,“那個瓷偶碎的太厲害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拼成,小少爺來找我的時候眼眶都還是紅的。”
宋明禮站着聽着,沉默地一句話都沒有說。
馮伯也并不在意,轉身慢悠悠地合上剛剛翻找過的工具箱:“一個小孩兒自個兒做這個難度還是太大了呀...少爺,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明禮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久久站立。
那晚宋明禮睡着了也沒能安穩,夢裡一切光怪陸離,記憶像白色遊魚從身側嘩然而過,又紛紛向頭頂水面飛去。
突然畫面倏地一轉,宋家主宅客廳奢華内斂,夢中五歲的宋明禮雙手捧着死去的小鳥哭的不能自已:“小綠,小綠死了.....”
彼時剛過三十面容淩厲的宋岐的聲音夾着難以掩飾地不耐:“是你擅自打開了小鳥的籠子,讓它飛了出來 。”
小宋明禮哽咽抽泣着:“可我明明,我明明把花園的門都關好了,貓怎麼會進來....”
男人似乎聽到了什麼極為可笑的笑話,将手中報紙合上啪地放在桌幾上:“鳥是不能放飛的,還不明白嗎,是你害了它。”
“嗚嗚...”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