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日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的人動三叔。
他要護三叔安穩,今日亦是如此。
老爺子看着白景暝,目光深沉而複雜。
他做的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考量,他有在乎的東西,問題是他在乎的是什麼以及在乎的是誰。
老爺子想起年前,他在這裡跪了一夜,要的隻不過是三叔在哪裡。
想起他不顧一切趕往香港,隻不過是因為得到了三叔的具體行蹤。
那今天是為何?
他為何要在這裡說這麼多,他到底要去西南做什麼?老爺子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動着念珠,節奏緩慢卻沉重,仿佛在壓抑着内心的不安。
“你去西南做什麼?”老爺子重複了這個問題,聲音低沉,他看着白景暝,眉頭緊皺。
“這次的事情是我惹出來的,所以,我負責。”白景暝的聲音平靜,他的目光直視老爺子,沒有絲毫躲閃。
這句話像一根刺,狠狠紮進老爺子的心裡。他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火,就真的這麼養不熟嗎?他永遠是這麼一句話,一人做事一人當,仿佛白家與他毫無關系。老爺子的聲音陡然提高,帶着壓抑的怒意:“掌嘴!”
“是。”白景暝揚手就是一巴掌,力道十足。清脆的響聲在書房内回蕩,他的半張臉瞬間泛紅,指印清晰可見。可白景暝卻沒有停頓,仿佛這一巴掌打的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這巴掌打在白景暝臉上,卻讓老爺子有些心煩意亂。
年前也是在這裡,你讓他掌嘴想清楚再說,他就能毫不猶豫地掌嘴,但依舊什麼都不說。
所以,這巴掌打得又有什麼意義呢?
老爺子的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聲音沉悶而急促,示意他停下。
白景暝聽到聲音,收手,低頭站立,臉上依舊平靜如水,仿佛剛才那一巴掌從未發生過。
“你去西南做什麼?”老爺子耐心重複這個問題,“你準備怎麼解決?”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白景暝的臉上,試圖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一絲端倪。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隻是如今這書房裡沒有三叔,沒有“我們”。
白景暝心中一陣酸澀,可能人就是這麼長大的吧,獨自面對,不再依賴。
白景暝微微擡頭,目光與老爺子相接,聲音低沉卻清晰:“我到帝都不久,王六就聯系了我,我才明白,為什麼您派我去,而不是大哥。”
是的,平時這種活動都是大少白雲铎替白家出面,他性格沉穩,也擅長在各勢力間周旋,但老爺子這次派出的卻是老四白景暝,最不喜歡這種場合的白景暝。
“後來,邱葉聯系我,問我有沒有興趣合作。”白景暝繼續說道,語氣平靜,仿佛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老爺子的眉頭微微皺起,這些事情他并未上報。
“他是喬森的上線。”所以,這裡得到合作的什麼,答案很明顯。老爺子臉色一沉,手指的動作加快。
白景暝微微擡頭,注意到老爺子的臉色不佳,但他依舊繼續往下說,“在您讓我回程之前,邊防的人約見我,我答應了見面。” 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猶豫,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不知是出于何意,他還是略過了求援王六的部分。
“他提出了一個方案,能解決目前白家面臨的問題。”白景暝給出了老爺子要的答案,“我幫他們做事,和邱葉接觸,進一步合作,摸清喬森和邱葉這條線。”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老爺子的手微微顫抖,他沒料到是這樣。
“知道。”白景暝語氣沉穩,神色未變,他當然知道,“上面柯喬會去溝通,會讓這件事情緩下來,至少讓白家維持現狀。我去西南之後,他們會放了景銳,幫他做好全套資料,确保這事了結。”
“你答應了?”老爺子的聲音陡然提高,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他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白景暝的這一步,無異于将自己推入險境,甚至可能再也無法回頭。他也突然明白,為什麼這兩天上面的動作都緩了下來,甚至傳來不一樣的聲音,原來是因為這個。
白景暝沒有直接回答老爺子的問題,而是目光微轉,避開了老爺子的直視,“我在東南亞有另一批人,所以不會牽涉到白家或者這邊的任何人。”
“你答應了?”老爺子再次追問。
“即使我在那邊出什麼纰漏,也不會影響到這邊。”白景暝仍舊沒有正面回答,隻是繼續往下說,“我會讓孟宗政留下,他能調動這邊所有的人。”
“我目前還是不确定這件事情和南美的牽扯有多深,所以,在我走之前,我必須确認三叔的安全,無論用什麼辦法。”
好一個無論用什麼辦法。
“所以,如果我不把你三叔召回來,或者讓你知道他的行蹤,回到你的控制範圍内。”老爺子頓了頓,目光緊緊鎖定在白景暝的臉上,“你就會去祠堂取了家法跪到白麟堂門口去,是嗎?”
這次,白景暝沒有回避老爺子的目光,他緩緩點頭,動作雖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老爺子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仿佛在嘲笑自己,又仿佛在嘲笑這荒謬的局面,“白家二少進了局子,白家四少舉着家法跪在白麟堂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