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開門聲,病床上的男孩合起膝蓋上的書籍,目光挪移到了門口三人的臉上。
孟盂的身軀在确認那人是誰後不停顫抖,靠在奧賽的肩上哭泣起來。奧賽輕拍她的背,但自己的眼眶卻也漸漸濕潤。
貞珍走上前,坐在江歸的床邊與他對視。
良久,孟盂才終于緩過來,奧賽落下一句“我先帶你孟阿姨去看看奧蒙。”就離開了病房。
“……對不起。”江歸的頭低得很低,因為所有人都恨不得死的是他。奧蒙才那麼小,他本應該有個家庭。貞珍沒有說話,而是給了江歸一個溫熱的擁抱。
一開始江歸有些錯愕,但也慢慢接受下來。
“……是我的錯。”他開始回憶起被拐走的時候,江歸對人販子假意順從,包攬下所有活,幾天就獲取了信任。在一次外出時偷偷觀察地形,計劃出了一個保證奧蒙能夠順利離開的路線後。
當天晚上,他把熟睡中的奧蒙叫醒,拉着他悄悄的躲過人販子的房間,接着他們爬到圍牆邊,江歸用力地頂着奧蒙翻過去,接着叮囑他一直向公路和有燈的方向跑,一定不能停下。
但可惜的是,奧蒙他隻是一個兩歲半的幼童。他年紀小,黑暗的環境讓他在原地尖叫大哭。
奧蒙被抓回去時,江歸主動出來承認是自己的主意,把所有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被打斷一條腿時,躲在一邊的奧蒙突然沖出來哭着抱人販子的腿,氣急攻心的人販子一腳把奧蒙踢開,接着用力踹了幾腳江歸的肚子,被同伴勸說二人還有用處才停下施暴。
奧蒙的頭撞到了狗籠的邊角,溢出豔紅色的血,江歸顧不住自己,顫抖地爬過去。
看見奧蒙蒼白的臉色,多像啊,多像他買菜回來母親上吊後的神情。接着,門再次打開,奧蒙被拉了出去。
沒過多久,剛才對江歸施暴的人販子就要求他給父母打電話要四百萬贖金。而江歸哪有父母,他沒有,所以才被送來孤兒院,所以才制定出隻可能讓奧蒙一個人逃離的方法。他什麼都沒有,又何談讓父母拿出四百萬贖金。
他請求看望奧蒙,妄圖想通過奧蒙得知孟盂或者奧賽的号碼,但那孩子早已不省人事。頭上隻被包了一層毛巾,這時已經被血染透。他向人販子請求去醫院,但被立刻回絕,并且換來了有一頓拳腳相加。
他不知道那一晚是怎麼過去的,也沒再看見奧蒙。直到醒來,他是在救護車上。
他們安慰江歸已經沒事了,他想問,奧蒙現在怎麼樣,但隻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再接着,他的傷被包紮好,平靜地向警察叙述發生的全部,沒有任何應激。目光所及,他看到了孟盂的掩面而泣,奧賽的揪心。
他注定不會是被期待的那個。
如果是,那他一定是死掉的那個。
從記事起,他沒見過他的父親,還有爺爺奶奶。母親待他苛刻,禁止他做出任何沖動的舉動,控制他的一切,不讓他交任何朋友,也不讓他與自己認為不好的人溝通。
貞露經常否定他,不論他成績的好壞,不論他多麼出色,她從來都隻有一句評價:如果這樣你就可以滿足,那你就去死吧。
是的,他很想去死,但母親卻先他一步。無措,恐懼,擔憂,悲傷,在他看到母親蒼白的臉懸在面前的一瞬全部湧上腦海,一陣耳鳴。
而此刻,他很享受面前人給予的擁抱,不管出于什麼原因。想知道什麼,他都可以說。
當溫熱的胸膛分離,貞珍從口袋裡拿出一朵有些壓扁了的茉莉花,放在了江歸的膝蓋上。
“不是你的錯。不要想不開。”之後,她也離開了病房。
江歸拿起那朵小小的白花,放在鼻尖聞了聞,淡雅的清香溢在指尖,接着埋沒在了江歸手心裡。
她是誰?
不重要了。
貞珍出來時,正巧遇到了同樣從奧蒙病房出來的孟盂他們,重症病房的玻璃門前,躺着全身連滿儀器的奧蒙,希望渺茫。不說江歸想的是詛咒,奧蒙的情況的确已經逼近死亡的邊緣。
孟盂看見貞珍出來,又看向江歸的病房,覺得自己當時的舉動有些過分,詢問過江歸的狀态後輕輕敲響了房門。
“……孟盂阿姨。”
江歸的頭又低了下來,他無法直視奧蒙的母親,就像他無法直視當時的奧蒙。
孟盂深吸一口氣,坐在江歸旁邊的病床上。“對不起。……您想怎麼說我都可以,趕我出去也行。我沒有怨言,奧蒙的事,我很抱歉。”
孟盂一聽,有些心疼,又有些無奈。
“事情已經發生,打蒙蒙的人又不是你,不用道歉。而且,我們不會怪你。我們隻會怪那個把你們兩個綁走的人,真正有錯的人。”
“……是因為我,奧蒙才會
“小歸。不要把所有錯都一股腦攬在自己身上。我知道,你是一個很聰明也很冷靜的孩子,在這件事情上,你做的很好。警察叔叔都跟我誇你來着。那個人販子都說,你冷靜地都不像是被拐過來的,沒想到是憋了個大招等他呢。”
原本凝固的氣氛忽然緩解下來,就像母親在給兒子講笑話。但母親不是他的母親,兒子也不是她的兒子。
孟盂和江歸聊了很多與綁架無關的事,直到醫護人員來提醒她要多讓江歸休息,孟盂才匆匆準備離開。
“等一下。孟姨。”江歸忽然想到了什麼,叫住她。
“怎麼了?舍不得孟姨啦?”
“您知道在您之前來的那個姐姐叫什麼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