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格外的冷,分明到了春天,桃花遲遲不開,護城河裡的水也解凍得十分晚。
那之後兩年,她在崇德府裡,和飲玉一起相互扶持着過日子,她一點一點地回想往事,一點一點分析那日前因後果,終于覺出不對勁來。
她分明坐在晏青宓和晏榮婉的後面,端酒的侍女何為偏偏到了她這兒不小心灑了酒?
為何是晏青宓使喚人帶她去後面換衣裳?
她在外邊向來很少沾酒水,那日不過喝了一小杯果酒,為何覺得這般困頓?
謝景湛從前分明是個冷靜自持的人,那日為何這般瘋狂失去理智?
她在偌大的崇德府裡恍然大悟,在一日又一日的煎熬中把真相一點一點地拼湊了出來。
她成了長姐背信棄義的遮羞布。
這一切誰能說不是策劃多日的?誰能不贊歎一句天衣無縫?
晏相淇看着眼前胡氏仍然虛情假意的那張臉,隻覺得一陣惡心,連裝也快裝不下去了。
“候夫人有什麼話直說罷,不必再拿當年之事做幌子,别人可以把這件事拿出來做談資,但在我面前,你還是考慮一番要不要說出口吧。”
胡氏的臉青了又白,過了好半晌,她才道:“左右也沒什麼要緊事,這幾日你父親尋了景湛好幾次,他近日忙,倒也是情有可原,既然他忙不過來,那我便想着麻煩你一趟,把你長姐接回來。”
晏相淇面無表情:“侯夫人高看我了,八皇子之事乃是朝廷命案,我一個婦人有何能力把八皇妃接回來?”
胡氏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淇姐兒,雖是咱們都是一家人,但阿宓她住在你府裡總歸不太合适,日後若是傳到了外邊,不管對你還是對你長姐都不好。”
晏相淇頓住:“母親在說什麼?八皇妃自然是和八皇子在一起,和崇德府有什麼關系?”
胡氏隻道:“你也不要再裝糊塗了,我早就知道阿宓在你那兒了。”
她複又歎了口氣,對着晏相淇道:“淇姐兒,我知道你恨我,但把阿宓接回來對你何嘗沒有好處?謝景湛突然把阿宓帶走,他的心思想必我不用說你也明白,隻是今時早已不同往日,你已經嫁過去多年,阿宓也早是八皇子的妻子,他和阿宓是不可能再有任何結果的。”
“我對你和阿宓的确是有偏頗,但若讓謝景湛再這麼鬧下去,你們兩個都會被牽連。我何苦呢?”
晏相淇盯着她的眼睛:“所以侯夫人就給我阿娘下毒,逼我回來見你,對麼?”
胡氏看着她,忽然笑了:“淇姐兒,你還是太年輕了。”
她起身,拿起一旁的剪子慢條斯理地減去燭蠟上燒黑的燈芯:“你有沒有想過,我既是侯府夫人,任你娘如何得寵,她都不會翻出我的手掌心,更何況,你父親不知已多少年沒有進過停雲院了。”
胡氏轉身,看着她道:“我隻是順水推舟,多加了點用量,否則你也不會主動來找我。”
晏相淇眉頭緊蹙,呼吸急促幾瞬,不過片刻便反應過來了。
她因為晏青宓的事亂了分寸,事先就隻想到了胡氏一個人。
是的,她早該想到的,胡氏不屑于對阿娘如此精心大動幹戈,隻有李姨娘,隻有她,在多年前便已盯上了阿娘!
而胡氏,眼睜睜看着,默許了她的行徑。
晏相淇呵地笑出聲:“侯夫人實在不必為了我下如此大的籌碼,晏青宓被謝景湛軟禁在府内,派衆多侍衛把守,不許任何人出入,哪怕是我也進不了那裡。”
胡氏靜靜地看着她,走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臉上全是柔意:“我知道你為難,但你畢竟是謝景湛的妻子,崇德府的主母,怎麼會連這點事都做不到呢?”
“這事誰出面都不合适,但隻有你,你可是他的妻子啊。”
晏相淇望着她,突然笑了:“侯夫人當日也沒想到我如今還能對你有點作用吧?真是多謝母親給我的一門好親事。”
胡氏仿若沒聽出來她言語裡的諷刺,溫溫柔柔道:“我知你還在為當年之事記恨在心,但你推心置腹想想,若你當初沒嫁給謝景湛,如今又是怎麼一副光景?你母親是奴籍出身,就算我有心給你找個好人家也難。”
“何況。”胡氏接着道:“我知你在委屈什麼,隻是淇姐兒你要明白,你生來跟阿宓是不一樣的,不要做了幾年崇德夫人,就真以為自己是能随意使喚人的主子了。”
“你母親的确可憐,但怪就怪在她出身卑微卻有一副容貌,被侯爺看上了。”
胡氏慢慢推開她:“要知道,漂亮的東西要是沒有保護它的盾牌,就隻能任人蹂躏。淇姐兒,你能平安被生下來已經是你們母子倆三生有幸了,更不要論我允許你跟着阿宓一起習文寫字,出入宴會。”
“你該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