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閣内,日光錯落,一點檀香繞梁,半掩木窗送風。
清然将長發随意的散落在一邊,拈棋落子,自我對弈。眸中映現的黑白兩子,一時間分不出高低仲伯。
一襲白衣勝雪,半紮長發如瀑,柔目似玉,卻散發着冷冷的寒氣,眼尾一顆錯落的紅痣,像是一個錯編的墨字,透着陣陣純澈的書卷氣,與眸色相容,不顯互異。
他指尖半舉着一枚黑棋,思慮着如何将棋盤上的僵局破解。正欲落棋時,千裡之外傳來一陣無形的靈力波動,如同巨石落入汪洋,掀起滔天巨浪一般。他下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棋盤一下子變得七零八落。
“無雙劍?還真有人撿到了這把破銅爛鐵。”清然說得輕巧,眸光微縮,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冷冽。
他将之前那枚黑子放入錯亂的棋盤,定睛一看,突然發現方才那陣沖擊波湊巧的,把棋盤上的圍局自然化解。
而他的棋子倒像是多此一舉,又将這良局攪亂。
天公不作美,又有何用呢?清然心中自顧自念叨,他的心中生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興味,想要去看看又是哪位仁傑手持無雙劍。
如此思慮着,他的腦海中蓦然回蕩起一個老者的聲音,老者故意提高了聲調,裝腔作勢道:“你小子還是老實本分一點吧,來到這淩雲派本來就目的不純,現下頻繁地進進出出,不怕他們抓住你的把柄嗎?”
清然最煩他絮絮叨叨個不停,他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垂着眼皮輕叩自己的腦門回擊,“先生不如先看好自己,晚輩的生活,您無需參與。”
“哼,禮義廉恥都喂狗啦,平時那個墨守成規,尊師重道的離雲呢?被你吃掉啦還是怎樣……”老者在他的神識中喧鬧着,清然無奈念了許多遍靜心咒,以求将他撇回最初的起點。
清然,字離雲,天帝之子。遊曆凡塵數載,受淩雲派之邀,留于派中授學傳課,門中弟子多稱呼他為離雲仙師,但他并非門中之人,隻是一時駐留于此。
仙師有三怪,一怪在他腕間纏繞着青藤紋,這使門中弟子多以為他曾身經百戰,傷痕累累,故以青藤紋裝之;二怪在他的古琴,門中弟子常見到他獨坐幽篁奏琴,卻從未聽過他的琴發出過聲響;三怪在其人,明明是天上真仙人,卻委身下界數年之久。
清然自然聽過淩雲派弟子的這般定論,但他隻是在旁默默觀望,從不親自下場解釋。
他看着恰如其分恢複的琴,長袖一揮,便禦劍離開淩雲派的主峰臨淵山,向着波動傳出地臨安飛去。
可當他到那裡時,攜有無雙劍的人早已溜之大吉。他嘗試着用追靈符找出用劍之人的行迹,卻意外發現,那人防備心極強地設下隔離,以防後顧之憂。
“那人還挺強的,居然還留了這一手。”老者的碎碎念又在清然腦中回響。
清然蹲下身,他身前的一片地皮,泥土全數翻湧而起,像是剛有犁牛翻過土。可如此春生莺鳴歡愉時,土下皆是死屍腐爛迷蒙的腐臭味。
他纖長的指尖拈起一點深紅的鏽土,意味深長道:“或許,他忘記了一件事情。”
老者:“什麼事情什麼事情,說來聽聽——”
“追靈符隻能依靠靈力而尋找,但劍氣不同。”說及此,清然眉間一緩,他想起某人,想起某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老者輕蔑一哼,硬氣傲然道:“你就吹吧,我活了千年萬年,也沒聽說過用劍氣尋人這一說。”
“那是前輩孤陋寡聞,與晚輩無關。”
“你還癡心妄想呢,說我孤陋寡聞。”老者氣不過,一時間貪多說過了頭。
清然聽着“癡心妄想”這幾個字眼,一時啞然不語。他拍去指尖的紅土,看着一望無垠的破敗,心下悲憫更甚。
“召風。”他的聲音在一衆人聲喧嘩中十分不起眼。
忽而一陣春風來,臨安城門外的男女老少全像是被凍住一般,愣在原地不動。
等他們再次睜眼時,腳下的土地恢複往日平整。
春聲幾回至人間,犁耕聲中鸢滿天。
才一瞬,翻湧的大地恢複平整。
“你又這般逆天命而行。”老者訓斥他,但話中潛藏着不明厲覺柔和了幾分,他怕沈溪行在人間這般使用仙力,逆轉五行,會招緻禍端。“你不怕天帝降罪于你嗎?”
“逆天命?”清然看着指尖拍不去的紅土,聽着耳畔吹來的春之聲,釋然笑着,眸光清明。“先生可知,設陣陷害臨安的人才是逆天命而行。此時春耕,難道天命是棄黎民為先嗎?”
清然不再回複老者的諸般言語,追着劍氣而去。
當臨安城裡城外忙着收拾昨夜的殘局時,沈溪行一行人遠在山間茶肆裡喝茶。他們出山時就約定過,不能在人前展露鋒芒,以免身份暴露,引來殺身之禍。
從前的南門實力鼎盛,門内的一招一式都堪稱經典,外人隻看一眼便知這人師出南門。為此,他們花費了大量精力研習新功法,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展現南門功法。
至于血楓林一事,他們本不想摻和其中,無奈難以避之。事情解決後,馬上回避是最佳的選擇。
善後的事宜,自然由淩雲派出面,臨安城原本就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内。,他們插手,倒顯得多管閑事了。
山間萬籁俱寂,溪澗潺潺而流,一脈春色沈綠。
無邊的細雨點滴階前,沈溪行一手撐在木桌上,百般無聊的等雨停。他的右手不知為什麼,自從吞噬死氣後一直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