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濺星河,夜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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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蹲坐在炭治郎和祢豆子一起立下的、過分簡陋的墓碑旁,仰頭看着被烏雲籠罩住,晦暗不明的星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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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葵枝阿姨是不是帶着孩子們在天上看着這一切。
看着自己僅剩的一兒一女,一個成了鬼,苦苦等待着,不知道還有沒有的未來,一個做了劍士,卻注定無法活過二十五歲。
她會是什麼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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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一切,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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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自問,自己從來沒有真切的擁有過什麼,所有才能一直對所有失去都不在意,做一個堅強又陽光的人。
而今,她擁有了朋友,家人,羁絆,那些一根又一根可以把人牢牢捆在世上的繩子,已經無法再對失去熟視無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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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該不該把斑紋的事情攤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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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她無法去問瑠火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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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正直的瑠火阿姨,一定會告訴她,應該。
哪怕這個回答可能會葬送她親愛的孩子的性命,她還是會這樣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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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柱合會議結束後,葉子就一言不發的跑到了炭治郎的家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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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傷腦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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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鬼舞辻無慘是怎樣面對漫長的、毫無盡頭的生命的,他都不會覺得無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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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做了鬼就是會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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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還是能感受到自己身體裡磅礴的生命力,但又無比冰涼,時強時弱,那些陰暗糟糕的念頭幾乎時時刻刻要沖出腦海。
好奇怪,身體仍然存活,精神卻已趨近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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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拂過,夾雜着不知道哪裡傳來的嗚嗚聲,和溢散在夜色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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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拍了拍衣服,用血鬼術整理了一下大家墳前的雜草——順便給自己好用的血鬼術點個贊。
“不論前路是什麼樣子,葵枝阿姨,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回祢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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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天色,距離破曉還很遠。
大朵的雲層彙聚在一起,半遮着月光,映出一片瑰麗的紫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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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秉着“來都來了”的心情,慢吞吞的往山上走。
去看看自己吃下藍色彼岸花的地方,再順便幫竈門家先祖的恩人掃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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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的,墓碑旁的山巅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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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大的武士服在風中獵獵作響,清冽的月色在他身邊激不起一絲波瀾,傲然挺立,孤獨的像一塊沉默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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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竈門家的這個恩人,還救了不少人?
才在這麼多年之後還有不少人來給他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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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是來掃墓的。
葉子看了眼空蕩蕩的碑前,沒有祭品,雜草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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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什麼打招呼的興質,她自顧自的從懷裡摸出一份已經冷透了的章魚燒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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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下買上來實在是太遠了,涼了,前輩别介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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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羽織甩了甩碑前的塵土,葉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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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枝阿姨她們來不了了,孩子們也都忙着,就我這個陌生人來給前輩掃墓了哦,希望前輩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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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國前輩是跟自己的妻子,或者丈夫?啊,反正就是,夫妻是合葬的嗎?真讓人羨慕啊,我還沒想好我死了之後要埋在哪裡。不如也像前輩一樣,找個能曬太陽的山,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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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打開了話匣子,對着墓碑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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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想死?”
低沉的男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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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聲音很清晰,葉子看向那一動不動的身影,她險些以為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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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吧,目前沒有很想死,但等身邊的人都死了,應該也就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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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
他好像笑了兩聲,語氣平穩卻嘲諷,“變成鬼的殺鬼劍士,卻想着跟人類一起死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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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懶洋洋的靠在墓碑上,“那不然呢?像閣下一樣,活個上百年也隻能站在這裡看看夜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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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或者說,這個鬼身上的氣息,跟葉子之前遇到過的都不一樣。
血腥和腐朽的味道被掩蓋下去,幾乎微不可察,她差點沒認出來這是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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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清冷冷的,“月色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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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太陽落山後,它才真正籠罩了這片天地,綻放出獨屬于自己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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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擡頭看了看,烏雲已經無聲的路過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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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的皎月自然不同,高懸于穹頂,清冷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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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感覺這樣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但,葉子還是對此表示了贊同,“是啊,很美。可是看上一百年也會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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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他也無法回答。
無論什麼東西,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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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燥無味的生活,打磨劍技,吃人,生存,這些百年不曾改變的一切讓時間都慢的吓人。
跟做人的時候,同樣的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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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煩嗎?
是厭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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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嗎?
自然也是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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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鬼,永生不死,看什麼,看多久,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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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歎了口氣,滿臉沮喪,“所以說啊,做鬼好沒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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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生命短暫,許多想完成的事無法完成,才更悲哀。”
他的聲音渾厚又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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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是花一輩子還沒辦法完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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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覺得有些費解,畢竟人家愚公移山還知道有孫子,孫子的孫子,為什麼人就非要鑽牛角尖啊?
而且,一輩子都完不成的事情,難道多活幾年就可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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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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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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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成為偉大的武士,合格的家主,或者是,戰勝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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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側過身,面容隐沒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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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應該算遺憾吧?而且如果做人的時候做不到,做了鬼也不一定吧?難道要靠着命長把所有有天賦的人都熬到死嗎?那樣也算完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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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随手拽了片草葉子放進嘴裡,躺了下來,把不修邊幅四個字表現得淋漓盡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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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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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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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擰起眉頭,聲音中帶着不悅,“鬼殺隊的人,沒有教導過你禮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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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終于轉了過來,葉子的目光直直的對上臉上那三雙可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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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壹。
????一瞬間,風聲都靜了下來。
血液流速慢了下來,心如擂鼓,手腳冰涼。
如同上次見到鬼舞辻無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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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見她半晌沒有動靜,上弦之壹皺起眉頭,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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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慢吞吞的吐掉草葉,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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