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天,馬車行駛得并不安穩,有時遇上大雪封路也隻能停下休整。
已經啟程幾日餘,北上的路途遙遠艱難,不知現下可有出京城的地界。
“幽州雪災還未得到緩解?”溫遲春問侍女彩青。
如此匆匆忙忙的上路,她晌午聽到消息,用過午膳後便立即啟程了,算來今日便是除夕了,若是隊伍沒有行進到下一個城鎮裡,那便是要在路上過除夕了。
彩青哪知道這種朝堂上的事情,沉默了片刻扯到了别處的話題,無外乎是别宮裡的貴女知道她能随行有多麼的豔羨嫉妒之類。
彩青向來沉默寡語,但是一說到這個驕傲得話都多了幾分。
“怎麼樣,坐得可還舒服?”不知何時馬車已經停下來了,焦巳撩開簾子問她。
溫遲春沒有見過焦巳乘坐的車架,因為他大多時候是騎着馬和她的馬車平齊。
車廂裡被貼心的鋪滿了厚實又保暖舒适的皮子,還置放了一個鑲金絲牡丹紋的小幾可以烹茶煮酒,下面燃着銀蘿炭,困了還有軟枕毛毯可以随時休息,安逸得讓人每日都軟趴趴的提不起勁。
“很舒适,你上次說得失蹤的人找到了嗎?”溫遲春抱着一個軟枕,下巴輕輕抵着,歪頭看向窗外騎着高頭大馬的男人。
男人高束的烏發一颠一颠的抖動,溫遲春瞧着十分有趣,它竟極牢也不會散掉,不知是怎麼绾起來的,她绾的發估計颠第二下就要散。
一會問問焦巳是誰绾的發,她也想學一下。
失蹤的人便是此次突發北上的原因,焦巳說他遣了一個人帶隊北上一路去處理關于雪災和流民的事情。
開始時每隔十日便有修書寫有一切往好進展的進度,但今日已逾十日餘都沒有任何訊息,焦巳便馬上派人暗中調查,調查結果便是失蹤了。
一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在幽州城突然間消失了,沒有人任何人看見。
焦巳當即決定前往幽州,還有一個隐秘的因素他誰也沒有告訴,已經許久沒有做過夢的他又做夢了,依舊是那個城牆底下,他依舊“死”在了那城牆底下。
城牆的樣式是隻有北方為抵禦鞑子特意用了機關術鑄成的,所以他很确定這事是在北方,
他不是一個怕死的人,心底有疑惑那定然是要找到真相,找到那個“殺”死他的人,就算是她……隻要她想他也願意。
“還沒有任何蹤迹,我已經加派人手尋找,無須擔心。”焦巳說着邊拉起缰繩控制□□的馬兒跨過一塊石頭。
溫遲春看了看,也沒有從焦巳那不形于色的臉上看出什麼來,不知道這人的地位,應當不低,不然不會興師動衆的親自去尋。
“要不我幫你算一算?雖然我有些東西記不得了,但是自幼學得本領還是記得的,我很厲害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的道号,我的道号——衍雲。”溫遲春眉尾輕挑,水潤的眼睛熠熠生輝,是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眼神。
焦巳之前派潤松去查了溫遲春的來曆以及為何會出現在祭典上,薄薄的信封裡幾張紙記錄了溫遲春從出生到現在過往的所有經曆,放上他書案後他就再也沒動過了。
比起冷冰冰的字眼和寥寥幾筆概括她的以往,他更想在一個晚風和煦吹拂的夏夜他們互相倚靠着,一邊看着漫天繁星一邊聽她娓娓道來。
焦巳眸中閃過詫異,衍雲他是知道的,在還是元慶時就已經聲名赫赫了,萬金難求一卦,竟不知還是姑娘,思緒到這他不由苦笑一下,若不是出了這事他還蒙在鼓裡。
“原是衍雲道長,聽聞衍雲道長算得很準,也一直想前去拜訪,竟不知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就勞煩幫我算一卦罷。”焦巳微微笑着配合道。
沒有見過溫遲春是如何算卦的,他向來不信這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過如若這人是阿春的話,倒也是有些好奇。
溫遲春好久沒有聽到人這麼誇了,笑得唇畔的弧度一直沒有下來過。
“你且等着罷。”溫遲春毫不避諱地解開墜子用花錢起卦、解卦。
原是準備随便露一手算個大概即可,但随着時間的過去,溫遲春眉間輕擰臉色凝重,唇畔上下開合喃喃地念着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最後出聲對着焦巳道:“……困于葛藟,于臲卼;遲則熄。【1】”
她擔憂地看了眼焦巳,“你所尋之人在一處四周皆是土的地方,像一些坑洞地窖之類,處境命懸一線并伴着動蕩不安,越遲便越有生命危險。最好辦法便是裡應外合。”
焦巳率先是被溫遲春行雲流水的起卦動作和解出的卦辭驚豔了一瞬,緊接着是油然而生的驕傲。
這是他未曾觸及的領域,而他的心悅之人在他不知道時已然是站在了這個領域的巅峰,若不是這次的成功,他恐怕也是望塵莫及了,思及此處心中升騰一陣後怕。
聽聞卦辭面後不改色,心中了然,和他先前猜測的差不多,漏網之魚……有點意思,他眼底隐隐有些興奮和陰鸷。
“北邊雪害如何了,既然你所說的那個主事人無故失蹤那會不會對延誤雪害的處理。”溫遲春低頭攏回花錢,依次編在繩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北邊雪害幽州猶甚,但暫時無需過多擔憂,多部政策頒布皆有條不紊的運行着,對于無家可歸者由朝廷和一些富商集資設有慈濟堂暫時得以安頓,我也早已派潤柳前去盯着了,不會出事的。”焦巳語畢,手臂肌肉收緊拉起缰繩,控制着馬減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