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陽賀已經感受到了來自那位副官的視線。

“……”

走到面對面的距離時，對方突然停下，陽賀表露出友好和疑惑，對他示意的點點頭。

“……”

意料之外的，金瑟保持沉默，他彎腰，敬禮，然後提着箱子離開，沒有說一句話。

……果然。他确信他看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對普通教官絕不可能這樣行禮。陽賀額角冒出冷汗，他不清楚為什麼那位阿爾曼的副官會出現在校區，但既然被發現，這個意料之外的變數他必須立刻報告給長官。

陽賀走到線路終點，和其他人打了招呼，看了眼目鏡左邊，自己的目标人物還安分的呆在宿舍。确認了這一點之後，他和上級請了假往回走。

心思在剛才的插曲和諾白身上，陽賀腳步加快，徑直穿過面前聚集起來準備交接班的一群教官。

“……”

他沒有注意到，剛剛路過人群時，一個低頭整理手上材料的教官和自己擦肩而過。

“……嗯？”

那位教官回頭，看向陽賀的背影，眯了眯眼。

坐上懸浮車，把箱子放在副駕駛，金瑟設定好路線，在啟動後取下帽子，整理着自己的頭發。

剛才見到的是第五軍團淡文郁的副官。雖然他外表僞裝的很好，但不管是習慣的小動作，眼神，瞳孔，呼吸，還是常用穿衣姿勢形成的褶皺等小細節，都讓他一眼就認出來對方的身份。既然選擇僞裝，他一定在出什麼任務，要在聯軍校區内。

五軍的形勢有目共睹，知道内情的他和對方心照不宣，既然陽賀來了這裡，淡文郁長官一定是想從這裡找到破局法，五軍被壓很久，物資人力處處限制，作為軍團現在的最高指揮位，那位長官要做的除此外不作他想。

這裡有什麼突破口？對軍團的……對聯盟的。

他看向窗外，沉默。

很快到了目的地，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金瑟撐起傘，原來在夾縫的雨滴四散開，打濕了他硬挺的衣領。金瑟确認了今天的任務都完成後，夾着終端走進了行政樓。作為阿爾曼的副官，金瑟的臉在這棟樓裡已經被上上下下記了個遍，他認識的，他不認識的，還有他們屏幕背後的人，都在盯着他……盯着阿爾曼，觀察所有進出這棟樓的人的一言一行。

他擡手，敲門，在得到回應後推門走了進去。

自己長官穿着一身純白的制服，正站在大落地窗前，微笑着看向自己。在他背後，首都星天空灰蒙，雨打濕了窗戶，燈光在上面模糊不清。阿爾曼指了指辦公桌，語氣溫和，“辛苦了，有沒有淋濕？桌子上有剛泡好的咖啡，快喝了暖和暖和。”

“謝謝長官。”依言走過去，喝了口咖啡，熱流從杯口流向全身，金瑟閉了閉眼，拿出自己的終端，開始彙報早上得到的信息。

“安述醫生和其他研究員的實驗記錄基本一緻。”他說，把終端的畫面投在阿爾曼桌前，“實驗體溫北嶼，截至今天，增幅裝置适配度75％，改造程度80％。”

“生命體征平穩，之前出現的抽搐和心律失常症狀已經得到控制。查威德芬用量不變，實驗副作用加重，包括頭痛，記憶丢失、錯亂，現實解體，人格解離，精神分裂等症狀，具體列表附在最後。”

“昨天的實驗記錄：第一次測試，實驗體出現癫痫谵妄症狀，四肢抽搐，注射穩定劑後緩解。溫嶼喚醒順利。”

“第二次測試，實驗體狀況平穩，溫嶼喚醒順利。”

“第三次測試，實驗體狀況平穩，溫嶼喚醒順利。”

“二階段測試完成。評估：溫北需重點關注精神反應，溫嶼表現已達預期。”

“安述醫生建議減量藥物，降低實驗強度以減輕實驗體負荷，但按原計劃實行可以達到預期。”

“這是最後附上的具體症狀，”金瑟點開那一長串報告，更新了畫面，“具體内容我已經發送到您的終端。”

坐在椅子上，雙腿交疊，阿爾曼浏覽了整個報告，嗯了一聲表示知道，“安述意思是推遲下階段的實驗？”

金瑟沒有說話，他平靜的看着桌前的報告，他知道，有了詳細報告，關于這件事長官不可能征求自己的意見，他隻是順口詢問而已。緊接着，阿爾曼笑了笑，“他還真是沒變，從一開始就建議減量，好在我們聽的不是他，現在溫嶼數據多好啊，各項都達到了目标，這樣下去一定能成功。”

“……”

“先不用管他，把權限給對面的研究員，他們比安述接觸溫北嶼時間更久，更熟悉，聽聽他們打算怎麼做，如果開始下階段的實驗，把東西都準備好。”阿爾曼往下翻，“諾白那裡沒有動靜？”

“也是，就算沒了原本的記憶，她肯定會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的，一個學生而已。”他把終端扔到桌上，站起身看向窗外，聲音在雨聲中不甚清晰，“她人都在我們手上，翻不了什麼天，也就是喻名看重她，才留她活着回來。”

阿爾曼背對着金瑟，“後面沒什麼大動作，先不用管她。其他的還有嗎？”

……

金瑟知道，關于五軍動向，陽賀的事他應該立刻彙報。如果長官得知陽賀在首都星，以他的性格會派人嚴密監視那位副官，妨礙他的一舉一動，更别提五軍什麼可能的破局方法。但，如果……

說與不說完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他想起剛才彙報的記錄，想起自長官将溫北嶼的事情交給自己後見過的實驗現場，想起曾經在彙報時長官那句「“這是你的想法，還是你們的想法”」……長官對溫嶼達到預期的漂亮數據很開心，卻隻字不提他口中“溫北”的精神症狀已經嚴重到無法忽視，那一長串令人心驚的症狀報告，他更是一眼沒看。說着看重安述醫生的意見，實際上長官根本不在乎，他知道，每次這樣說，隻不過是自己不懂實驗的數據代表什麼，想聽實話而已。

……這是正确的嗎？他到底應該怎麼做？

紛雜的想法和思想鬥争看似很久，實際上卻不到一秒，這位阿爾曼忠誠的副官平靜的看着他，搖頭。

“沒有，長官。”

“好，下次去安述那裡之前你好好休息吧，别累壞了。”

阿爾曼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溫柔，“等事情過去了給你放個帶薪長假，再堅持堅持。”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長官。”

金瑟斂眸，克制住情緒，恭敬的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