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晃晃蕩蕩的紅燈籠亮了兩間院子,沒有高堂也沒有天地,兩人拉着一段紅綢緞緩步走進房間。
“夫妻是要對拜吧。”參商指尖将杯盞一點點推過去。
沈熙卻壓住了他的指尖,紅燭搖晃,晃得人心口發燙,她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參商看着她,想笑卻沒有笑出來,自己仰頭喝了酒,“我知道啊,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所有,可那又怎麼樣?
“我是存心接近你的。”沈熙一字一頓地說。
“一開始就是嗎?”
“一開始不是。”她眼眶濕紅,一瞬間有什麼噴湧而出,“一開始我隻想救你,和沈驚桃一樣。”
參商笑了笑,“你确實和她一樣。”
“你要殺了我嗎?為沈驚桃報仇。”參商從複祇之戰結束後,一直在甯中反反複複地聽他們的故事,原來别人嘴裡他們也并非全然是恨。他終于釋懷了,在一年年盛開的杏花裡,恨太消磨,将時間磨成沙子,吞咽進去,劃傷内裡。
“是我該恨她!”
“是她在利用我!”
他在委屈,在迷茫,“是她死了都不肯放過我!”
他挨過打受過罵,一直沒心沒肺,卻遇見沈驚桃,他以為他們可以長相厮守,别人看不起沒關系,可是最後呢,原來都是利用,她們站在對立面,隻有他信了。
“我要做她的未亡人嗎?”
“你為什麼一定要今天說?”
“因為我答應薄似了。”沈熙那麼安靜,安靜地流淚,“我不會騙你了。”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一個坑裡栽兩回,他簡直蠢得無可救藥。
“我見到你的小師叔了。”參商說,“你們相愛,我算什麼?”
她利用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偏偏将孟知意摘除出去,誰見了不說一句情深似海?
“那我呢?”
沈熙說不出來,兩個人相對流淚,她覺得荒謬,造化啊,真是捉弄人!
伸出手,抹去他的眼淚,溫柔的不能再溫柔:“你恨我吧。”
她抽劍化為流光沖出房間,直奔玉女像的房間,知合他們就坐在那裡等她。
薄似站在玉女像面前,高照的紅燭亮的他頭發橘紅一片,臉頰也紅,是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的。
“你來了。”
沈熙的手都在抖,她很久沒有握劍了,都快忘了握劍的滋味,劍柄難耐地在她手心震顫,“我來了。”
她出劍的起勢和沈驚桃一模一樣,挑劈砍,紅衣翻飛,眉間染血,像是鳳凰。
劍穿心而過,薄似撞在玉女像上,金粉緩緩從玉像的溝壑流下去,小溪一樣,他笑着抹去嘴上的金粉,又嗆出一口。
玉女像上藍光從腹部大震,通玉碎片吸收到了将死的魂魄,幻境緩緩地扭曲,小嘴一張一合,吞吃紅燭香熏。
海紅一把拉過沈熙,沈熙原本的站處,多出了一個穿着兜帽鬥篷的少年。
他劈開玉像,想要去抓裡面的通玉碎片。
然而在玉女像子宮處端坐着知融,盤腿坐着,膝上放着初霁長劍,手裡握着通玉碎片,她慢慢擡起頭,長睫幕布一般掀開,露出那雙冷冽的熠熠生輝的眼睛,她見了他,手腕一轉,綢緞圈住他的腰過來。
“抓到你了。易霧爾。”
通玉碎片光芒大起,燭火被風吹熄,徒留一線白煙飄飄蕩蕩地向上,他擡起頭,恰好碰見她垂下的目光,比之皓月要冷清,死死困着他,無法掙紮。
她說:“見到我,你不高興嗎?”
易霧爾也不掙紮了,将兜帽掀開,“你騙我?”
“我和你之間,怎麼談的上欺騙?”
知融走下蓮花台,将薄似一把拉起來,手點點他的脖子,劍陣順着指尖而動,劃過肌膚,順着胳膊,又變作镯子圈在手腕。
她的呼吸有些冷,薄似能感受到她隔着衣衫走過的每一寸,都是雨露甘霖,她的指尖引着劍陣在他瘦薄的腕骨。
“你欠我一個人情。”
心口的那一劍已經愈合,她不緊不慢地抽身離開,走到知合身邊。
“萬事萬物,終有盡時。是對是錯,我們說了可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