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細細的筆點着墨在昏黃的紙上勾勒,也沒有參照,随心而行。
“床笫之事并沒有那麼銷魂。”沈熙随意地勾抹了幾筆,善水的魚就活靈活現地在紙上,“銷魂的是欲想,從她人心中窺得的那點纏綿的旖旎。”
“所以說,秘戲畫的可不是真的春宮。”
柳枝兒的腰,半月牙的肩,白蔥樣的手,欲蓋彌彰的桃花臉,潺潺流水的交合,不求全真,半遮半掩,往往更引人遐想。
“哦,那和畫平常的畫并沒有什麼區别。”知融輕拉出了半圓,像是肩又像是半邊臉,“心中所想,再添點欲說還休,就可以了。”
“可是,沒有做過怎麼想得出來?”
沈熙拿着她的畫,在太陽下細細地瞧,聞言就笑着說,“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有些人需要去看去做,才能感知世間;而有些人,會去想去感受,你要是讓她真切地做了,她反而沒有之前的感覺。”
這也就是為什麼半露不露卻熱烈細膩,人的感情和思想,本就最勾人。
“這難道不就是吃幹抹淨就跑嗎?”知融說,既然做過了發現不過如此,豈不是會摧毀美好幻想,那還不如提了褲子就跑,全當沒發生過。
沈熙不知道說什麼,又覺得她說的沒錯,“這倒也行。我年少的時候,曾經很喜歡一個人。”
“後來呢?”
“後來,後來就是世上沒有那麼多兩情相悅,我也沒有去剖白心意,他也沒有看到我,就這樣了。但是,偏偏是這樣,我反而覺得更好。”
算是戀痛,對于沈熙來說,疼痛比快樂更踏實,也更輕松,不負擔自然也不需要承諾。
沒有那麼多相逢恨晚,大多數都是這樣,說起來這樣簡單的事情,在話本裡卻足夠去幾生幾世的遺憾,隻能說還是太閑了。
“哈哈哈……”知融聽到她這樣評價,就說,“可是,要是不怎麼寫,那要怎麼相遇,怎麼去幾生幾世的糾纏?”
“是這個道理,果然還是不能太求真。”沈熙說,又問她,“我聽說,覓長生的風流事很多呀。”
都傳這麼遠了嗎?
“比起其他地方,确實要多些……”摸摸下巴,挑了個不那麼驚世駭俗的故事,知融說,“我有個師姐,她呢……撿到了一隻花妖,長得漂亮極了,師姐天材地寶的供着,還摸了人家的花蕊和花柱,這對于我們來說摸摸花朵啊其實沒什麼,但是在人家花妖眼裡那可就不一樣了。”
那隻花妖被摸了後,大喊一聲“登徒子”,一葉子給師姐扇飛了,師姐一臉迷茫。
原以為一人一妖斷了,沒想到花妖日夜思考,決定讓登徒子負責,半夜跑到師姐床邊,把師姐晃醒後,就是脫衣服。
“噗,”她沒忍住笑了,催她說,“然後呢?”
“然後我師姐吓了一跳,我師姐是藥修,養它隻是為了入藥,後面沒想到他是妖怪,那就想着也算是一段善緣。”知融也覺得好笑,“沒想到他想和她做夫妻,吓得師姐連夜扛着包袱跑下山遊曆去了。”
果然,物種之間不僅存在生殖隔離還有心理隔離。
“真有意思。”沈熙笑得開心,“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美人。”知融是個大俗人,如果讓她抛開臉不談,那壓根就沒有談的機會,“溫柔,包容,天賦異禀……”
她就是想要世上最好的人。
“你是要找人嗎?”沈熙說,“你這分明是要找神仙。”
所以她才沒有找人啊,她找了師兄,某種方面來說,這叫什麼鍋配什麼蓋。
兩人又研究了一會兒,天幕漸漸暗下來,幾瓣杏花從樹上落到了墨中,知融撚着拿出去,“那我先走了。”
“我同你一起出去。”沈熙拉上門,說,“今日,有故人來訪,我恰好去接他。”
知融一眼看見站在杏花樹下的知合,他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好,穿了一件青黛的衣衫,手腕上也沒有戴前些日子的镯子,光光的,隻有袖中若隐若現的小筍尖似的指尖。
知融跑過去,挽着他的手,面貼面地哄,“今日怎麼了?不高興了?”
“我早上醒來你就不見了。”知合本來想着像是在覓長生的時候一樣,送她來再回去,沒想到早上睜開眼,就隻剩下冷掉的枕頭,“怎麼不叫我?”
“昨天晚上鬧得晚了,我怕師兄累着了。”知融哄人哄的信手拈來,貼着他的手腕沿着脈絡進了他的袖中,不輕不重地揉了兩下,“手還疼嗎?我們去換個松些的镯子。”
他今天穿了蓋住半個手的袖子,也是因為鬧得狠了,知合輕聲笑了一下,“再松些,就滑出去了。沒有怨你的意思。”
“但是我有啊,師兄難過了,我也很傷心呀。”知融拉着他的手蹙眉,“難過死了。”
知合被她演笑了,“這麼難過,回去高低多吃兩口菜。”
兩人一路磨磨蹭蹭地踩着月光渲白的磚上走,沈熙接人接的卻很快,已經從那頭走過來了。
兩人中間隔了一段距離,沈熙在前面走着,後面的人不緊不慢地跟着,時不時交談幾句。
“現在才來?”
“有些事情耽擱了,以後會早些。”很沉的聲音,也聽不出情緒,他又說,“你最近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