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許終生,何須多疑?
“不必看了。”他道。
……
月餘後,南安,玄陽境。
暗紅天幕下,九方潇獨自一人站在秘印結界之外,此刻,他竟生出幾分近鄉情怯的愁思來。
那片焦土深處,不光埋着未現世的妖骨,也塵封着他不願回首的血色往昔。
可這最後一根妖骨,他卻是志在必得——
他體内那根已然妖力枯竭,另一根鎮守瑞獸的又不能輕取妄動,如若再失了這處,他之冰軀恐将難以撐持,更别說想要違背天命,改寫玄陽境慘劇了!
當然,參與金榜試煉還有另一樁好處:
雖說,九方潇先前隻将登仙榜之争,視作宗門弟子之間的修煉遊戲。
不過近日來,北宸有關“妖人誤國,紫薇蒙塵”的傳言甚嚣塵上,或許能借着此番登仙機緣,一探天道,逆轉劫數,化解“帝星晦暗”的天象。
“離上回約定重啟幻陣之期,還餘下三日,師弟倒是來得早!”
思忖之間,越妙然的聲音自九方潇身後響起。
她依舊是一副仙姿卓然,目下無塵的模樣。
恍惚間,九方潇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初入師門的那幾年。
“師姐……”
他回身看她一眼,旋即回想起她上次算計自己的事來,于是收拾心情,斂色道:
“丹魄現在何處?”
數月來,那條紅鱗蛟龍似乎銷聲匿迹了,但九方潇深知,他那個強悍莫測的師尊,不過是在韬光養晦罷了。
“本座雖不常來人界,卻也聽聞師弟早被師尊逐出師門了,他之所在,又與師弟你何幹?”
越妙然言辭間總會流露居高臨下的腔調,這一點和天族中人十分相像。
九方潇了解她的性情,倒也不怎麼生氣。隻是他的态度亦冷淡下來:
“妙君既知我非玄陽境弟子,又何必再稱我為師弟?”
越妙然款步上前,不疾不徐:
“我知師弟是為尋妖骨而來,想必你也清楚,我重開幻陣僅是為求證道,既然我們目的不同,何不放下舊怨,合作一回呢?”
九方潇微擡雙眸,望向遠處矗立雲霄的幻海神壇,漫天血光映入碧瞳,妖異之色直攝心魄。
他緩聲道:“師姐上回害我差點丢了性命,我可不敢再信你。”
“憑你的本事大可全身而退,可我怎麼記得,你是自願留下與魔羅對決的?”
越妙然一揮拂塵,揶揄道:
“對了,你上次那個相好呢,他人在何處?你若不想跟我合作,我也可以去問問他的意願。”
“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九方潇話聲剛落,就望見不遠處奔來一道淩厲身影。
“……”
“為何不等我?”白麟玉火急火燎趕來,張口就是質問。
九方潇敷衍道:“陛下忙于公務,這點小事不勞你費心了。”
殘陣之中埋着太多麟族的屍骨,若他二人真入了幻陣,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與白麟玉相處。
萬一那人改變心意不與自己相交,又該如何是好?
“小事?”白麟玉一臉愠色,事關北宸,他不可能讓九方潇一力承擔。
“白郎君,别來無恙啊!”
越妙然打斷二人,她語調揚起,似乎真對來人生出幾分興趣。
白麟玉這才将注意力轉到越妙然身上,随即按下焦灼,禮貌颔首,稱了聲“玄妙神座”。
九方潇霎時提防,一個箭步将白麟玉拉至身後,極不情願地沖越妙然道:
“妙君既是金榜試煉的組織者,已然獨攬大局,何必要拉我共謀?”
越妙然輕哼一聲,斂眸笑道:
“我此次下界是領受天族聖主谕命,可上回私放師尊元神一事,惹得聖主極為不悅,聖主收去我的天判筆,另擇他人作了金榜試煉的主裁,如今我不過是雙司裁之一罷了。”
“哦?”
九方潇神色倏變,追問道:“主裁何人?司裁又有誰?”
越妙然閃爍其詞,話鋒一轉,接着道:
“參與金榜争奪之人皆是各懷算計,我亦不想任人擺布,為他人做嫁衣,因而此番是想邀請師弟與我同為司裁,互相幫扶。”
九方潇哂道:“天族聖主恨不得借魔羅之手置我于死地,又豈會容我執掌司裁之位?”
許久不言的白麟玉忽地出聲:
“莫非主裁之人身份了得,連聖主都要忌憚三分?”
九方潇瞥向白麟玉:
如若真是如此,那主裁必定與自己交情匪淺,可細細想來,除了丹魄之外,他實在不知天族中還有哪位身居高位的故友。
越妙然眉眼含笑,視線投向天際。
隻見紫芒如潮,刹那間席卷天地,适才天幕中的暗紅光暈驟然散盡。原本沉寂的焦土恍若重煥生機!
靈氛遍野,瑞華盈天,直令腐草回春,朽木生芽。
“主裁已至,若有疑惑,師弟不妨自己探問。”
九方潇看清天際之人的真面目,頓覺氣血翻湧,怒火攻心:“妙君說什麼笑話?那人分明是我的仇人!”
“再仔細瞧瞧呢?”
九方潇身形微晃,眸光滞澀,迎面之人靈韻天成,清逸如岚,确實少了幾分孤傲狠戾之氣。
明明在臨城時,已經見過這張臉,但此刻四目相對,九方潇卻更覺心驚目眩,冷汗直流。
心緒翻湧間,身旁之人突然握緊他愈發顫動的手腕。
“阿潇。”
白麟玉刻意将話聲壓得平穩,強作鎮靜:“他……不是逸子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