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穿透冰隙,她感受到周遭的事物,感官似乎清晰不少。
腦子依舊淩亂混沌,像是灌滿了鉛水,晃一晃幾乎能聽見水聲,骨血裡還殘留着恐懼。
恐懼什麼?
她覺得自己沒法正常思考,身上處處都痛,比起之前已經減輕了不少。
她生病了。
落雪。
她唇齒間描繪出那日聽到的音節,張張嘴卻說不出話。
手下是厚實的毛皮觸感,毛皮下有草木清香,身旁還有一絲餘溫,身上蓋的白裘帶着一絲藥香。
落雪臉埋進去,汲取這味道,朦胧的感覺散去,她想起那人。
她探出頭尋找。
眼前猶如蒙了一層霧氣,她循着那人身上的清香找到人。
“師……師”
師了半天沒講出口,落雪挫敗的裹緊自己。長曦在火爐邊,聽到動靜,走過來坐在一旁。
“醒了?”長曦看到她這次醒來似乎精神不錯,從白裘下掏出落雪的手腕把脈。
脈象穩定,寒熱對沖的現象消散了不少,她看到落雪睜眼看她,卻沒有什麼焦距。
瞳孔周圍被毒侵蝕後變為淺藍色透明狀,隐約有些金紋在流轉,眼珠顔色稍深,單純觀賞來說着實好看。
這眼睛下山前必須治好,帶個瞎子諸多不便,還得教些人語。
“不錯。”
長曦說的是脈象,把手放好,起身去看爐子。
落雪感受到她語氣輕快不少,受了鼓勵一般,拉開白裘,起身索抱,長曦猝不及防被抱上腰,藥人臉埋在她腰腹蹭啊蹭,她說:“阿娘。”
長曦面上浮起愠色,拎起落雪後頸的衣服,冷冷道:“叫師尊!”
“師……”落雪呆了呆,這詞語在口中轉了一圈,腦中似乎有什麼記憶閃過。
“...姐,姐姐……”
長曦冰山臉上終于有一絲裂痕,罷了罷了,随她去吧。
随即轉身。
長曦将爐子裡的粥食盛出來,放到一旁冷着,粥食裡添了些藥,想了想,用銀針刺一滴指尖血,滴入到碗中。
“今日該試針了。”落雪聽見那人說話時的尾音裹着薄冰氣息。
長曦的嗓音混着她熟悉的銀針磕碰聲響傳來。模糊的視野裡,灰白的影象正在丈量步數,腳步輕盈。那團身影來到近前,混着清香氣息的袖口在她頭頂擦過。
她摸索着抓緊身下狼皮的绺穗,有些模模糊糊的記憶襲來----銀針刺入皮膚,又被帶着涼意的手輕輕攆動,仿佛又感受到萬針入骨。
正想着,濕布猝然撫上面頰的觸感激得她後縮,落雪脊背抵住凹凸的牆。
“昨夜哭鬧時倒不見怕。”長曦扯開她僵在胸前攥緊裘絮的手,擦完臉又把手來回擦了幾遍,動作利索地替她梳起發辮,這幾日倒是熟練了不少。
長曦說:“伸手。”
落雪循聲顫巍巍攤平手掌,立刻被溫熱的木碗塞滿。粥香混着野苁蓉的清苦直往鼻腔鑽,攜裹着一絲甜味。
"粥。"長曦拿竹勺在碗緣輕叩,似是在指點迷途幼雀。
落雪翕張嘴唇有模有樣的學:“嘶……早?”
回應她的是有輕輕的氣息拂來,長曦舀起的半勺熱粥妥帖晾在碗沿邊,吹口涼氣,随即遞到她口中。
米湯過喉的暖如同解開千絲鎖的一根銀絲。這些日漸複蘇的感官彙成珠串:鹿角刀削箭頭的摩擦、石臼碾碎黃芹的脆響、夜間用火炭熨燙草藥包的皮革味兒。她在渾噩記憶裡給那人畫模糊的影子。
喂了一會,見粥晾的差不多了,長曦将勺塞到她手中,“自己喝罷。”
落雪一手捧碗,一手拿勺,似乎不會用,又覺得餓極了,自己抱着碗喝起來。
不一會,旁邊藥爐翻騰起來,落雪聽到聲音開始往石縫裡縮。
藥爐中除了煮藥煮粥,還能煮針!
她能嗅到銀針在火焰上灼燒的鐵腥味,那是每日最恐怖的時辰。
“過來。”長曦抖開素布,銀針寒光凜凜。
石台上的狼皮還留着餘溫,落雪卻把整個身子埋進皮毛裡。前日折斷的銀針尖端還嵌在岩縫,提醒着這場博弈的慘烈。
長曦歎了口氣,從袖中摸出桑皮紙包。蜜漬甘草的甜香在洞内漫開,落雪鼻子動了動。
“今日多加一些甜露。”
落雪磨蹭着挪到石台邊。她抓住了長曦的袖角,不情不願的躺下來。
第一針仍舊是顱骨百會,長曦輕聲道:“百會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