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曲湘月面上沒有半點怒意。要知道往日這可是她的禁忌，無論誰提她都要生氣的，但眼下她完全被“訓犬”計劃的初見成效給沖昏了頭腦，旁的什麼都不顧，不敢興奮地大笑出來，便轉過臉去，用白瓷小瓶擋住了嘴角那道明顯的笑意。

随即一仰臉，一口氣兒将剩餘的酒液盡數灌入了喉中。

雪越下越大，在地上積起薄薄一層，夜空中時不時地燃起幾朵零星的煙花，算不上多好看，畢竟最盛大的要等到子時才會出現。

于是兩人就這樣并排坐着，靜靜地賞着飛雪。

隻是……

元紹景漸漸發覺，身邊的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元紹景，将、将酒瓶給我放好！”曲湘月突然喊了聲，有些結結巴巴的。

他乖乖應下，将她喝空的酒瓶接過來放在一旁。

“元紹景，把那月亮摘下來給我，瞧瞧它為什麼一直在發亮！”曲湘月指向半空中高懸的玉盤。

他看向她手指的方向，認真同她解釋：“公主，那是燈籠，不是月亮。”

曲湘月似乎沒聽見，又繼續說：“元紹景，用雪給我做個小鴨子玩玩！”

她邊說還邊笑着打了個酒嗝。

“公主，我不會……”

“不會？！”

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像隻要撓人的獅子貓。

元紹景以為她要發脾氣了，正糾結着要不要嘗試做一個試試看呢，曲湘月突然伸出手指戳在他面頰上，聲音悠悠揚揚地拐了好幾個彎兒。

“不會做小鴨子啊，那就笑一個給我看！”

他當場僵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隻無奈地喃喃了句：“公主，我……”

“什麼？！笑也不會？！”

曲湘月直接打斷他的話，語調誇張極了，然後重重哼了聲，抱臂扭過頭去，氣鼓鼓地說：“我看你是得了面癱才要戴這面具的吧！這麼長時間了，除了闆着臉，本公主就沒見你有過别的表情！”

别的表情……

元紹景想，他該有什麼表情呢，無論是開心、難過還是憤怒，都不會有人在意，就算會有人在意，也全都被這張摘不下的面具遮了個嚴嚴實實……

“被擋住的隻有面頰那塊，又沒将你嘴也堵住。”曲湘月好似又看穿了他的想法，“日後有本公主給你撐腰，别人瞧不見的情緒你大可都說出來，省的我猜來猜去也不明白，不知該怎樣同你相處。”

為了将他“養”好，她整日整夜猜他的想法，而這人又是個悶的，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問也是白問，真希望他能将自己想要的都說出來，她直接滿足了便是。

她實則已經醉了，但仍高傲地仰着臉，可暈暈乎乎的根本鬧不清自己說了些什麼，同樣也沒留意到身旁人的反應。

“公主為何要猜我心思，為何要同我相處？”

他聲音極輕，問的很不堅定。

任憑眸光流轉，卻始終停留在她身上。

他很好奇，好奇她為什麼會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護他，為什麼要送他新衣，為什麼數次惹她不快也從未受到責罰，也好奇她為何想要猜他心思，為何說……要與他相處……

他期待了許久，卻并未催她，隻是靜靜地等她回答。

而曲湘月酒勁兒也上來了，迷迷糊糊地壓根沒聽見他說的話，蓦地打了個噴嚏，小聲嘟囔了句：

“元紹景，我冷。”

聲音雖小，但他聽的清楚，直接解開身上的暗色狐裘大氅披在她身上。

感受到溫暖後，她乖巧地向裡蹭了蹭，熱意讓她不自覺地想要靠近。

蓦地，以黑夜為背景，大朵大朵金色的煙花在空中綻放，條條絢爛如流星般的花火開滿了整片夜空，點點金光将原本漆黑的蒼穹點亮。

新年來臨，辭舊迎新。

萬千絢爛，姹紫嫣紅。

這是元紹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在那陰冷小屋之外看見煙花。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貪婪地想要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直至肩頭傳來一點重量，他微微側頭看去——

絢爛的金光将少女本就明媚的容顔照得更是奪目。

她淺寐在他肩頭。

“公主，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