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山樓客棧的信——”
李熠趕忙攔下差役,取來了那封書信,在那書信的背面,寫着:吾寄,書君親啟。
懸月閣——
長斷剛從授課室出來,就和霍荊沢碰了個正着,他覺得長斷乖覺了不少,所以放開了他的活動範圍,現在他可以在懸月閣大半的地方自由活動。
至于前幾日的書信是怎麼寄去的,幸好他在懸月閣中所識弟子甚多,請他們幫個忙并不難,其中就有兩個弟子是承過他的情的,拿了下山令牌便可。
而引書的書信,卻是他趁着霍荊沢休息,偷偷溜進書房取的。
“弟子們可還聽話?”霍荊沢滿臉慈愛的看着他,言語之間盡是欣賞。
“自然,師父從何處而來?午時已至,不如和徒兒一起吃飯吧。”長斷說道。
“也好。”
霍荊沢手裡拿着一本古籍,長斷曾見過這本古籍,什麼的名字已然模糊,顯然是被霍荊沢看了多次,又撫摸了多次。
他想問霍荊沢此書究竟是何人所寫,卻又怕觸及了他的傷心事。
“好奇嗎?”霍荊沢瞥向長斷。
“徒兒……”
霍荊沢眉頭松了松,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一個眼神,師父就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把那本古籍遞到長斷手裡,走在長斷前面,看不清表情,隻聽見他輕聲說了一句。
“這本書,是你父親所寫。”
長斷心頭一動,剛想翻開,卻停了下來。
“師父,希望我看這本書嗎?”
霍荊沢似乎被戳中了心事,他回眸一笑,說道:“這是什麼話,師父難道會跟他計較嗎?師父知道 ,他對你而言,終是不同的。”
“師父對徒兒而言也是不同的。”
聽完,霍荊沢的眼眶中泛出一點淚光,他急忙别過腦袋,拿袖子擦了擦。
“這本古籍,我先收下。”長斷深深的看了一眼古籍上模糊的名字,然後把它收進了布袋裡。
“師父想吃些什麼?”
“老了,硬的怕是咬不動了,你挑你愛吃的就行,不用顧及師父。”
“師父愛吃碧澗羹,徒兒恰好會做,不如就讓徒兒做給師父吃,如何?”
“能嘗到徒兒親手做的吃食,師父,師父甚是欣慰。”
霍荊沢再一次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長斷走向廚房,從架子上取出兩把芹菜,便開始了制作,不過多時,碧澗羹便被他端了上來,放到了霍荊沢的桌上。
“徒兒莫不是在山下受了什麼委屈?”
長斷搖了搖頭,略顯疑惑的看向他。
“做飯這種事,用不着少閣主親自動手,若是有人……”
“給師父做飯,是徒兒應盡之責,徒兒在山下很好,從來沒有受過任何委屈。”
霍荊沢自然聽的明白,他嘗了兩口,立馬贊歎似說道:“徒兒做的甚好,比廚房那些人做的勝上千倍。”
“徒兒自知愚笨,往後若是哪裡讓師父不快了,師父……切勿動怒傷身。”長斷喝了一口果酒,心虛的垂下了眸子。
“隻要你在山上,師父就沒什麼不快的。”
“師父,我……”
霍荊沢沒有瞧他,笑意也淡了不少,他盛了一碗羹湯,說道:“用飯時不說其它。”
“是。”
過了一會,弟子前來禀報新一次的門令情況,說完了,霍荊沢把報告交給他。
“往後這些東西,交給少閣主即可。”
弟子瞧了一眼長斷,覺得他心情很複雜,隻好把報告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他的桌上後就溜之大吉了。
長斷看着報告,打開後,霍荊沢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閑時再看便是,師父近日得了不少樂器,都送給你,你若喜歡,可在懸月閣養一批樂班,也好時時放松。”
“師父……”
霍荊沢始終不肯與他對上眼神,還未吃多少就收了筷子。
“師父得去休息片刻,遇到事情,就告訴師父。”
“是。”
眼看霍荊沢離去,長斷将目光投向了那份報告,他撫摸了幾下,收回手時,他叫來一名弟子,說道:“那條路上沒有巡邏之人吧。”
“沒有,還請少閣主放心。”弟子跪在地上,仔細聆聽他的下一個吩咐。
“好,我走了之後,把我桌上的書信交給師父。”
“謹遵少閣主吩咐。”
“…………”長斷深呼吸了一下,表情十分凝重。
“少閣主……恕弟子多嘴,其實,您也沒必要非得走的。”
長斷的目光停滞了一瞬,他清楚弟子是為了他考慮,可一直留在此處,如何對得起當初的承諾?
他沒有回應弟子,隻把他叫了起來。
“少閣主,您這是要去哪?”
“去看看師父。”
“可閣主不是說……”
弟子仿佛明白了什麼,也不再說什麼,便退了下去。
走在這條通往書晖閣的路上時,他的心情既沉重又内疚,腳下也似被萬斤鎖鍊牽制一般,他每走一步,往日的記憶就從四面八方吹來,吹進他的腦中。
可他不得不走,不得不違背霍荊沢的期望。
站在書晖閣門外時,他跪了下來。
“每日午時,來此聽教。”
“師父隻想讓你平安順遂。”
“隻要你在山上,師父就沒什麼不快的。”
長斷閉上眼睛,彎下脊背,在書晖閣外,連磕了三個頭。
他睜開眼睛,兩滴淚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