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驗喪帖後,兩名紙紮童子僵硬地向兩側挪動,放行。
“果然,隻有手持喪帖才能進來。”
裴懷鈞通過門檻時,手中提着的油燈燃燒着跳躍的綠焰。
隻要不變色,就代表他的舉動還算安全。
衣绛雪是沒被邀請的不速之客,本是進不來,但書生的紫氣能遮掩鬼氣。
他附在書生身上,也安然通過。
衣绛雪擡頭,輕輕蹙眉,似乎有所感。
他們進入了另一隻鬼的更深層鬼蜮。
衣绛雪:“别的鬼的地盤,不喜歡。”
裴懷鈞眼神冷凝,唇邊卻懸着笑:“小衣,能感覺到這位‘張老太爺’,大概是什麼級别的鬼嗎?”
衣绛雪對等級劃分并不敏感,但給他一個坐标系,也能大緻估算出強弱。
厲鬼想了想,緩緩從他背後伸出蒼白雙臂,向兩側張開,比出好長一段距離。
衣绛雪歪頭:“這裡的鬼氣,大概比那屍香鬼母,強這麼多。”
這種表達,也太抽象了點。
裴懷鈞無奈片刻,循循善誘:“……換成個數呢?”
衣绛雪想了想:“嗯,不過百?……我說的,是張家,不是一隻老鬼。”
單打獨鬥的鬼,多數情況,恐怖程度并沒有那麼高。
那竊奪神廟的屍香鬼母本尊僅是一隻,餘下的,不是它分娩出的小鬼,就是鬼寵和鬼仆,本質都是衍生品。
殺了僞神本尊,危機自然就解除了。
如果整個張家全都是獨立存在的鬼怪,張老太爺作為宅邸主人,具有統禦鬼怪的能力,情況就會複雜的多。
恐怖的疊加,遠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麼簡單。
何況,現在還沒到頭七。
裴懷鈞:“小衣,殺得掉嗎?”
衣绛雪點頭:“還行。”
雖然他評估這張家太爺很強,但也僅是難對付的範疇,衣绛雪并不覺得打不過。
這是一種鬼的直覺,往往很準。
裴懷鈞估算也差不多,光是一座張家宅院,就已經很難處理了。
這還要算上紅白撞煞的變數。
萬一沒攔住,恐怖程度不知道會翻多少倍。
他沒有親眼看見紅煞,也不知那場王家婚儀上的鬼怪,是不是和張家同等水平。
“想來,紅煞應該差不多。”
裴懷鈞想起互相沖突的規則,“如果差距很大,禁忌裡不會存在這種紅白煞互不相讓的情況。”
衣绛雪的重點卻偏了,沉思:“不知道紅白撞煞會是什麼味道?混合口味?會不會又甜又辣,很難吃?”
裴懷鈞:“……也許,鴛鴦鍋?”
旁人撞上紅煞白煞,都是九死一生。
衣绛雪這隻狀況外的厲鬼不一樣,他是來吃自助餐的。
張家四處都點綴着白色花圈、紙紮人偶、白紙黑字的挽聯。
庭院裡的白花綢帶墜下,懸着紙人的頭頸,伴着紙錢飛揚,格外詭谲。
白慘慘的香燭點在路兩邊的供台上,照着背後神龛。
裴懷鈞提燈照亮,俯身看去。
神龛裡供的并非神像,而是各種形狀怪異、兇殘恐怖的鬼獸,隻是現在沒到時間,還未蘇醒罷了。
“……這些都是鬼獸,等等,小衣,你做什麼?”
“開盲盒!”衣绛雪舉起一個神龛,開始來回搖晃,差點給鬼獸搖出腦漿來。
裡頭的鬼獸雕像叮呤咣啷的,撞着神龛。
就算不複蘇,都能給他搖醒。
剛剛被從睡夢裡搖醒的鬼獸一瞪銅鈴大的眼睛,似乎想要從神龛裡爬出來,狠狠地把對方吃掉。
但看見那紅衣大鬼黑洞洞的眼睛時,頓時又把眼珠乖巧地閉上了。
它沒睡醒!被搖死也不出來,堅決不!
裴懷鈞歎了口氣,溫言安撫:“……小衣,先不論是什麼品種的鬼,能不能吃。剛蘇醒的鬼,也得醒一醒肉,不然會很柴。”
“何況,這是别人家養的鬼獸,現在也沒條件烹煮,你不會想吃生的吧。”他繼續勸說。
神龛裡的倒黴鬼獸:“……”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天啊,他沒醒,他不需要醒肉。
“對哦。”衣绛雪很有做客的禮貌,把神龛放回原處。
“未經主人允許,吃别人家養的鬼是不太好。那我去問問主人。”
“而且,生的不好吃,還要借廚房。”
衣绛雪轉頭:“那老鬼在哪裡,我是不是得去敲棺材闆?”
裴懷鈞提燈笑道:“嗯,他睡在裡面,敲棺材闆,大概也就等于敲門吧。”
一人一鬼徐徐遠走了。
其他神龛裡的鬼獸,眼珠子僵硬地轉了轉,看着那腦漿都要被厲鬼搖出來的倒黴鬼,露出慶幸之色。
“那位紅衣大人,雖看不穿等級,毫無疑問,他是一位大鬼。”
“鬼口逃生,這是生前積了大德吧。”
“現在的客人,太有禮貌了。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