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為裴懷鈞的書生,命格很不尋常。
他看似沒什麼威脅,周身卻缭繞閃瞎人眼的紫氣。
最低是個九五至尊,還上不封頂。功德成仙也并非不可能。
這意味着,層次低的鬼怪邪祟,壓根近不得他身。
隻要不在血月之夜,這書生甚至能獨行山野,百邪不侵。
但在衣绛雪這般厲鬼眼裡,身負紫氣的凡人,無疑是一盤會動的珍馐佳肴。
衣绛雪端坐蒲團上,不言不語,像一尊美麗的雕塑。
他先前解除封印時消耗太大,餓的發昏,隻能嚼草根欺騙本能。
此時,被香甜的紫氣一勾,他眼前開始出現小星星了。
一顆,兩顆,三顆……
好餓,想吃。
裴懷鈞取出酒囊,挽起廣袖,倒酒,醇香的酒液注入杯中。
衆人不禁側目。
“好酒,實在是太香了。”賀子遊陶醉極了。
“的确好酒。”就連那古怪的樵夫也擡頭了。
衣绛雪緩緩看去。
微光映照,他素白的面容沉在陰影裡,神色幽幽,竟然有些詭異。
賀子遊挪過來,試探道,“裴兄,你這酒真是不錯,不知可否……”
“這是在下從家鄉的帶來的酒,名為‘醉生夢死’。”
“能讓活人‘醉生’,讓厲鬼‘夢死’的酒,才配稱作‘醉生夢死’。顧名思義,此酒烈得很,最适宜雪天飲,暖身效果極佳。在下也剩的不多。”
裴懷鈞微微一笑:“賀兄不如忍忍口腹之欲,讓衣公子驅驅寒氣。”
他處處為人考慮,真是溫柔妥帖。
賀子遊被勾起饞蟲不錯。但話都說到這份上,為表大度,當然不能搶。
他惋惜道:“小裴書生說得對,我就不奪人所好了,讓給美人。”
這裴書生來得最早,會做人,誰都照顧着些。他自然伸手不打笑臉人。
“嗯。”衣绛雪接過酒杯,輕輕嗅了嗅杯中物。
好香的酒,是什麼釀的呢?
他伸出舌尖,沾了沾酒液。
忽然頭腦清醒,眼前明亮。
好像可以喝!
衣绛雪一飲而盡,雙頰泛出淺淺血色,不再蒼白如死。
他舉着空掉的酒盞,伸到那書生面前,理直氣壯:“再來一杯。”
裴懷鈞當然不吝啬,為他續上酒,笑道:“這酒烈得很,切莫貪杯。”
衣绛雪:“我不會醉。”
他當然不會醉,不然就成醉鬼了!
衣绛雪接過酒盞,不經意間,觸碰到書生的手指。
他悄悄蹭了縷紫氣。
裴懷鈞身上是溫暖的氣息。
他的指骨卻冷如冰,一觸即離,不像是活人的溫度。
裴懷鈞被他冰了一下,擡眸看他,神情微動。
衣绛雪垂眸,看向指尖絲縷紫氣,指腹往唇邊輕輕一蹭。
“吸溜”一聲,他把紫氣吮了。
好吃!大補!
衣绛雪的雙眸驟然亮了。
裴懷鈞盡收眼底,他身體微僵,眼神幽黯片刻,再露出溫柔和緩的微笑。
衆人圍着銅火盆坐成一圈,等待廟祝宣布禁忌。
巡視完廟内,佝偻着背的道士終于拄着杖,緩慢返回正殿。
布履發出“踏踏”的聲音。
伴随敲擊地面的杖聲,好似幽魂。
七名香客到齊,今夜注定不尋常。
主殿的供桌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張黃紙。
廟祝取走,向衆人宣讀:“今夜,有三條禁忌。”
他輕輕咳嗽,甚至有些駭人。
“第一條,東君喜歡安靜,子時後,不可驚神,否則會觸怒東君。”
“第二,今夜隻有七名香客,不存在第八名。”
“第三,禁止打開後院封鎖的房間。如果發現門是打開的,每個人都要去主殿的東君像前上香,祈求保佑。”
“切記,不可犯了忌諱。”
讀完之後,廟祝沙啞道:“廟裡東西兩側,共有四間廂房,每間能睡兩個人,各位施主自便。”
“但願明早,你們還能活着相見。”
說罷,廟祝拄杖離開了。
“這座廟的禁忌不算複雜。”
賀子遊松了口氣,“我遇到過有七八條禁忌的廟宇,甚至還有沖突的規則。結果是被鬼怪修改過,一共十人過夜,就活了兩個。”
青雲子眉峰舒緩,說:“東君香火鼎盛,法力高強。在一衆廟宇佛寺裡,東君廟的禁忌最少,也最安全,隻要按照禁忌行事,一般不會出事。”
關于東君的傳聞,或贊揚或貶低,裴懷鈞不置可否。
他淡笑道:“關于禁忌,諸位怎麼看?”
蓬萊門修士對于鬼怪邪祟了解更深,也更懂已成文的禁忌,背後隐藏的東西。
青雲子神情凝重:“子時之後,不可‘驚神’。這意味着,子時後不能發出大的響動,否則東君的保護會減弱,更易發生異常。”
“東君廟一共七名香客。如果有第八人混進來,一定是鬼,切勿被影響感知。”
青雲子冷冷道:“至于明令禁止打開的後院房間,保持原樣,誰也不準碰!我有預感,那裡封着很危險的東西。”
“再說一遍,我等除魔驅鬼時,最恨那些好奇心旺盛又手癢的家夥,自己找死不夠,還要拉上别人墊背。”
“血月之夜,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倘若你們犯了忌諱,我的劍先斬你等,再斬鬼。”
這蓬萊門劍修果真是個暴脾氣。
衆人沒有異議,開始分配廂房。
修仙者強勢,話語權自然高,最先選擇。
“我與師弟住在西邊第二間。”青雲子觀氣之後,很快選了一間風水最好的。
門扉較新,上面挂着黃銅鎖,看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