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璟用袖子擦過臉上的泥,視線慢慢聚焦,看清了這個人的臉。
“聞璟,還活着就站起來。”他說。
“方也執?”
方也執冷着臉扶起聞璟,替他攏好身上的外套,“沒見過拿土悶死自己的。”
“……你怎麼會在這?”
“因為讨厭你。”方也執從牙縫裡擠出來說。
聞璟:“……”
方也執說得也沒錯。
在校長室門口時,他的确聽見了林齊升對聞璟說的話。他本來驚訝間還有些高興,校長不喜歡聞璟。也相信了校長要介紹他去唐和的事。
跟校長的對話結束後,方也執向晚自習的教室走去,聽見了聞璟捧着花站在校門口的流言,便想着去看看,走了沒多遠,校長的車就駛過方也執,方也執看見了溫遙情,以及溫遙情身後的聞璟。
“溫遙情,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跑到溫遙情身邊,看見聞璟上了校長的車。
“什麼好消息?”溫遙情有氣無力地問。
看見這樣的場景,方也執也能腦補出一大半——溫遙情大概是因為聞璟不高興了,而聞璟能讓溫遙情不高興的理由很少,拒絕了溫遙情最為可能。
比起這個,方也執更想知道聞璟身上的秘密。于是方也執說,“沒事,下次告訴你。我先去有事,你幫我點個到,要是瞞不過去就幫我請個假。”
溫遙情懶得管他,隻說,“嗯。”
方也執跟她道别後,就上了輛出租車,跟上了校長的車。隻是跟了半路,又覺得自己有病,萬一人家隻是回家有事,跟了半天豈不白費功夫。
但是方也執又想到聞璟手上的黑色玫瑰,送同齡人可以講究個高級的情趣,但送長輩恐怕不合适,畢竟長輩大多講究個吉利,不會喜歡黑白,除非…是祭奠。
如果校長口中的“帶你去看親生父母”真是祭奠,那他們一定會在墳前說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方也執正在猶豫,就聽見司機說:“嘿,還不止你跟着前面這輛車,還有輛面包車一直跟着。嚯,看這車裡的人,個個都不是好惹的角,我勸你還是不要跟了。”
方也執也不想惹上麻煩,于是問,“你知道這條路可有通往的陵園?”
司機稍一思考,“還真有,不過這陵園跟亂葬崗沒兩樣……”
方也執打斷他,畢竟他再啰嗦面包車就該發覺他們的不對勁了,“那你知不知道别的通往這條陵園的路?别和那輛面包車一起趕道。”
“嘿,小夥子聰明啊,還真有,你上我的車可算是找對老司機了。”司機笑了,猛打方向盤,轉進了一條大路裡,“他們走的是小路,我們走大道就行。”
“走小路……果然有鬼。”方也執喃喃。
司機笑了,“嘿!你還給我搞熱血了,怎麼整得跟□□片一樣?”
“你趕緊的吧!”方也執緊張死了。
到了陵園,便看見那兩輛車疾馳過墳堆,兩人瞠目結舌,閉不上嘴。還是司機先咽了口口水,“這活我可幹不來……”
“你得幹,你剛才的熱血呢?快,找條好點的路跟上去!”
“得加錢……”
“加!加!行了吧。你明明可以搶錢,還帶我坐車,我謝謝你!”方也執拍着他的椅背催促。
待到看見那兩輛車停下來,出租車才遠遠地止了步,方也執付了錢下車後,隐蔽着自己靠近他們。
……
“所以,你都聽見了?”聞璟問。
“嗯,要不是你點破校長的陰謀,我可能還不會出來幫你這一把。”方也執點了支煙,遞給聞璟一支。
聞璟的手指不好彎曲,方也執便替他點燃。
“所以到底怎麼回事?”方也執問他。
聞璟沉默了幾秒,“總不能因為一支煙,我就把事情都告訴你,誰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方也執難得的沒有跟他急赤白臉,“我去見過校長了。”
聞璟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或許是因為太冷了,懶得說。
方也執參透了他這一眼的意思,“就在今天,校長來見你之前。聽說你抱着花在校門口等了很久,這‘很久’的時間,應該都是被我占用了。”
“聊了什麼。”
“他想讓我去唐和。”方也執直白道。
聞璟沒什麼表情,這也代表了他早就知道會這樣。方也執帶着些恨惱地苦笑一下,“我還以為,他是真的看重我。”
“憑什麼,憑你寫的早有人研究的酒後躁郁論文?”聞璟将煙扔了,手插進口袋裡取暖。
方也執瞪他,“你看過?”
“沒有。但看你論文的題目,猜你對這類的精神障礙了解不深。”聞璟說。
“你都沒看過,怎麼胡亂評判?”
“你所說的,醉酒清醒後的焦慮與抑郁情況,大緻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患者本身就患有抑郁症或别的精神障礙,因為過量飲酒而誘發并且加重了症狀;第二種,叫做‘酒精所緻精神/心境障礙’,多在嚴重酒精依賴後出現。其實近80%的酒精依賴患者都伴随有至少一種精神障礙,以抑郁、焦慮和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最為常見;而抑郁、焦慮和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患者也普遍會大量飲酒。這兩者之間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簡單來說,就是越喝精神障礙越嚴重,精神障礙越嚴重越喝。”聞璟耐心解釋。
“我查閱過資料,确實如你所說,可是我想知道的是,這種酒精所緻精神障礙,在戒酒後其症狀能否緩解…”
“當然能。”
方也執噎住,覺得關于這個病症自己肚子裡還有話現在說不明白,“算了,怎麼扯到專業問題去了。關于校長的事,你或許不願意跟我說,但你可以跟溫遙情說,反正溫遙情也會告訴我。”
“…”聞璟被他噎了回來,“你有時候真的很自信。”
方也執挑眉,“盲目自信可能是過度自卑的表現,所以我到底是自卑還是自信,你能說得明白?”
可以聽出來,方也執已經不糾結于林齊升到底在使什麼壞,好像他知道反正有人負重前行,而他隻需要乖乖接受庇護,等待答案揭曉。
聞璟失笑,擡步往山下走去:“沒想過有一天我們會這樣走在一起聊天。”
“我也沒想到。”方也執顯然比聞璟更難接受,轉了話鋒,“說到溫遙情,你怎麼她了?她今天跟被吸幹了陽氣一樣,沒有一點精神。”
“你既然今天晚上知道了這麼多事情,就該理解我為什麼要遠離她。你…别告訴她這些。”
“别以為自己說這樣的話有多偉大,你根本就沒問過她願不願意跟你一起承擔這一切。”
“你倒是好笑,你不是喜歡她嗎?現在跟我說這些?”
“我隻是看不慣你這種行為。”
“我要頂罪。”
所有的一切似乎這四個字都能囊括,這是一條聞璟選擇的路,這條路會造成的後果,包括和溫遙情的結局,已經被動性的決定。
這四個字之後,兩人再也無話,沉默地走下了山。地方偏僻,好在方也執提前用手機叫了車。
車向他們開來,車燈照亮了方也執和聞璟的臉,方也執忽然看向聞璟,“你要去頂罪,那林齊升犯罪的那些證據怎麼辦?難道就讓林齊升逍遙法外?”
聞璟這時才認真地回望方也執。
方也執方才雖然在山上看到了事情的經過,但究竟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也不過是些口頭指控。方也執向來讨厭聞璟,怎麼這一回,就選擇了全信聞璟站在聞璟這一邊?
聞璟的凝視讓方也執十分别扭,方也執别開目光,嘟囔:“看什麼。”
聞璟帶了點笑意,繞過他率先向車走去,“謝謝你,相信我。”
“……”方也執跟上他的步子,“也不是相信,這不是在問你,在求證嗎?”
可他的語氣分明不是如此。
聞璟拉開車門,讓方也執先坐進去,“所以,還請你繼續相信我。”
——關于林齊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