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看完信,盯着最後一行字看了許久,好像這行字裡還有無盡的後續。
看到眼睛澀得厲害,她才擋住眼前的光垂下頭。
顫抖的手中,信不敢捏緊,隻怕弄壞。
姐姐去世的這兩年,舒月鮮少回憶她,她好像心裡也明白似的,連舒月的夢裡都不來。
此時去想舒嫣的樣子,畫面灰蒙蒙的,是每一個普通的瞬間。
舒月想,自己真是個冷漠的人啊,
畢竟除去這些普通的相處時刻,舒月大多是在和舒嫣吵架的。沒有想過,舒嫣一句簡單的“你吃飯了嗎”,都能屬于兩人美好的回憶。
當時舒月回的是什麼呢?“要你管,假惺惺。”
假惺惺,人假惺惺,關心假惺惺,寫的信也假惺惺。
漫長的20年,總結出來的信大半部分還是一個惡心的男人。
舒月讨厭極了她。
隻是拿住信的手顫抖得越發厲害,一滴水滴在了信紙上,舒月慌忙去擦,不慎把字迹暈開。
她才意識到,她早就流淚了。
她滑下了凳子,失聲痛哭。
溫遙情遞給她紙巾。
周圍有人打量她們,溫遙情脫下外套,遮在舒月的身上。舒月很瘦,大大的厚實的外套把抱着腿坐在地上的她包裹住。
她沒能發出聲音來。
良久,溫遙情才聽見她說了一句話。
溫遙情沒聽清,“你說什麼?”
舒月站起身來,身上溫遙情的外套滑落:“她應該還留了别的信。對,她肯定還給林萬年寫了信!那臭不要臉的東西,我要去把信拿回來!”
溫遙情撿起外套,沒有說話。
因為舒月心知肚明,見不到林萬年。
果然,舒月沒有動身。
她隻是想到,如果舒嫣真的還給林萬年寫過信,那麼這封信裡就不會有那麼多和林萬年的回憶,而是應該出現在她寫給林萬年的信裡。
而且,舒月也沒有聽父母說過舒嫣留下了什麼東西。
所以,舒嫣死之前,隻寫過這一封信。
舒月行屍走肉般往一個方向走。
溫遙情追上她:“你去哪?現在見不到林萬年。”
“我不找他。”舒月說,“我去陵園,看看我姐姐。”
走出幾步,舒月看向溫遙情,“對了,答應你的事。”
舒月猶豫了幾秒,将信遞給溫遙情。
“你看吧,你想要的答案在上面,我姐姐的死,跟林萬年沒有關系。相反,他對我姐姐很好。”
“我……”
“看吧。”
溫遙情接過信,又看了舒月一眼,這才把信張開。
舒嫣信中的林萬年和聞璟,在溫遙情眼裡都是截然不同的形象。溫遙情好像随着這封信裡描述的場景,走過一段她不能理解的路。
雖無法理解,但仍能為舒嫣的遭遇而感覺到痛心。
以前聽聞璟話裡的意思,還以為是林萬年辜負了舒嫣。現在看完這封信,再回想起聞璟說過的話——“後來的林萬年,變了”。
所以,哪裡變了?還發生了什麼?
溫遙情将信好生地還給舒月,又拿了張紙巾給她。說一些安慰的話好像也太過無力和蒼白,溫遙情幹脆什麼也沒有說。
舒月接過了紙,“你先走吧,我一個人待會。”
“讓聞璟開車送你去吧?”溫遙情溫聲問。
“不用,我自己走走,走累了我就自己打車。”舒月垂着頭說。
岐山陵園應該就是她姐姐下葬的地方,離這個商場有二十多公裡的路。
溫遙情看她的狀态,應該是真的想自己呆呆,所以也不多勸,“有什麼事就微信聯系我。”
“看吧,晚上還得趕過去酒館上班。”舒月說着,麻木地往電梯的方向而去。
溫遙情跟在她旁邊,她去一樓,而溫遙情去負一層。
電梯裡,兩人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舒月要走出電梯時,對溫遙情說:“替我謝謝聞璟一聲。”
她沒有看溫遙情,溫遙情的“好”字被關閉在電梯門裡。
停車場内,聞璟站在車邊抽煙,腳邊還有兩三個煙頭。
“舒月呢?”聞璟問。
“她看過了信,情緒很不好,說是要去岐山陵園看看她姐姐。”
聞璟踩滅了煙,上了車,溫遙情坐在了副駕上,“去買點藥,替你擦擦。”
“你還在惦記這個。”聞璟笑,卻發現溫遙情一直盯着他看。
“怎麼了嗎?”聞璟問。
“那封信,我看了。信裡說你清高又傲慢,說林萬年很羨慕你。林萬年的親緣,需要靠努力證明自己來維系。”溫遙情把信的内容向聞璟複述了一遍,說話間,聞璟已經開向了醫院。
見聞璟一直聽着,沒有說話,溫遙情問:“一開始你說林萬年變了,到底是哪裡變了?”
“剛進這個學校,以及後來和舒嫣談戀愛的時候,林萬年其實還算正常。這麼算起來,林萬年開始變了,應該是從舒嫣被當年的副校長性騷擾之後。”聞璟說。
“舒嫣死之後,林萬年才開始徹底變了個人,不再關心成績,随意欺淩同學,并且把鍋甩在我的身上。一開始我現場看過他欺負同學幾回,為的是尋機保留證據,為了不讓他懷疑,也就裝作和他同一陣營的樣子,這也讓我留下了一些視頻以及錄音證據。”聞璟說,“可是這些證據裡的受害者大多選擇沉默,是因為林萬年背後的勢力。最近警察找到他們,慢慢搜集到了更多的證據以及口供,林萬年的罪才被證實,隻等開庭。既然舒嫣的事與林萬年無關……”
說到舒嫣,聞璟不再說話,溫遙情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車内沉默下來,聞璟點了點中控顯示屏,一首歌響了起來。
是張傑和張碧晨的《隻要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