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遙情不知道它是什麼，或許也不敢去想。

電梯門打開，她關上了手機屏幕，強迫自己把思緒放在别處。

舒月正站在電梯口等她，溫遙情沖她笑了笑，卻聽見她說：“你小心點吧。”

“小心什麼？”溫遙情疑惑。

“算了。打比賽的時候你就知道了。”舒月跟上她的步子。

*

聞璟走下住院部門口的台階，發現不遠處有個人一直站着看他。

待他走近了些，發現這個人是他的養母，吳芳。

聞璟向吳芳走去，吳芳也迎上來幾步，将手裡的傘撐過他的頭頂。

“阿姨。”聞璟叫她。

她穿着樸素，非要點評甚至稱得上有些土氣，紅色的大衣，配着紅色的鲨魚褲，斜挎着一個黑色的皮包。說起話來，就能讓人感覺到她沒主心骨的性子，軟弱又沒什麼思想。

“嗯。”吳芳應聲，走了幾步，見聞璟沒有主動問她怎麼會找到這，于是自己提起，“我在醫院門口就看見你了，跟着你走到住院部。看你在跟那個女孩子聊天，我就在一邊等着。”

說着，勉強地笑了一下，“我是從老林那裡知道這個女孩子住在這個醫院的，你也知道，老林平時什麼事都不讓我管。”

聞璟沒什麼情緒，“怎麼了嗎？”

“你别回去了，老林發了很大的脾氣，你現在回去，就慘了。”吳芳說。

聞璟沉默了幾秒，“你才問叔叔要了女孩的位置，今天我不回家，叔叔會猜到是你來給我報了信吧。”

“我沒事，他對我不會下那麼重的手。再說了，我打死不承認，他也不會拿我洩氣。他現在脾氣好很多了。”吳芳苦笑着說。

聞璟拿過她手裡的傘，他長得高，撐傘不必像她那麼費力。

“你從來沒給我報過信。”聞璟這話，倒不是責怪的語氣，隻是能幻想到林齊升今天到底是發了多大的火。

畢竟那一回，林齊升打斷了聞璟的腿，都不見吳芳關心一句。這一次主動來報信，再差還能差得過那一回？

“我覺得你這次做得很好。”吳芳搓了搓手，手凍得幹燥泛紅，上面肉眼可見多了許多皺紋，“林萬年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一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所以，叔叔是知道了林萬年是我告發的？”聞璟從她的話中得出了信息，“既然你知道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你為什麼不離婚？”

吳芳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卻也沒有錯愕的情緒，看着前路，“離婚了，我能去哪？我還能嫁給誰？我這麼大年紀了，再嫁，萬一要我生孩子，我也不知道頂不頂得住。不過扪心自問，我還是希望有個自己的孩子的……我是不是很矛盾。”

“非要嫁人嗎？”聞璟一隻手插在口袋裡，走得很慢，順應着吳芳的腳步。

吳芳說：“不嫁人怎麼辦？我賺不了錢，我小的時候我爸媽就說我長得好看，以後要嫁大老闆。嫁是嫁了，現在年紀大了…”

“你真的想離開他嗎？”聞璟打斷她。

“想過。離開的代價太大了。”吳芳垂着頭。

聞璟眼底微微映着路燈的光，“所以你在賭，他以後可以‘改邪歸正’。變成一個沒有力氣施暴的老頭，你的好日子就來了。”

吳芳目光落寞，“那你呢？你早兩年被領養的時候，林齊升對你還不錯。可是當你發現他是這樣一個‘屠夫’的時候，你也沒選擇自己獨立出去。”

聞璟的臉色沉了一些，片晌，“他總算對我有些恩情。”

吳芳笑着說，“你惦記着他對你好的部分，一再容忍他的缺點。”

聞璟沒說話，吳芳想了想：“可是這些好，别人也能給你呀。你這麼優秀，長得俊俏，當初就算不是我們家，也會有很多好人家願意領養你。而且我想，就算沒有養父母，你也可以自己堅強地長大，你是這麼聰明優秀的孩子。”

“對于我來說，說這些沒意義。但是你還有重來的機會。”聞璟說。

吳芳搖了搖頭：“離婚了，我一分錢也分不到的。婚前協議寫的就是這樣，但是我當時昏了頭。我爸爸媽媽年紀也大了，需要錢治病，現在林齊升還算有點良心，還管着他們一些，要是鬧離婚，我爸媽治病的錢從哪裡去找？”

吳芳又說：“而且，現在說這些怎麼就對你來說沒意義？你還是可以離開這個家庭，别說親生的也該跑了，你還是領養的。不過呀，我知道你，我還記得那個時候，聽老林說他去孤兒院，看見你拿出那張照片來看的樣子。這個女孩隻不過是在你弟弟死之前，嘗試着想去救一把，你就留了這張照片這麼久。林齊升養了你這麼多年，要你不管不顧地離開家，你也很難做到吧？”

“不完全是。”

他們已經走到了路邊，聞璟擡手招了輛的士車，吳芳攔他，緊張地問：“你去哪裡？”

“回家。”聞璟說。

“你還要回家？真的不要。”

“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輩子？”聞璟偏過頭來看着吳芳。

吳芳也愣愣地看着他，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她的情緒大多顯示在臉上，隻有在林齊升看向她的時候，她能拙劣地掩飾過去，在此時，面前隻有聞璟一個人，她不想隐藏也按不下内心中的痛楚。

“這麼好的孩子，命怎麼這麼苦。也是，你這次沒有回家，下次隻怕會愛挨更重的打。”吳芳說着，眼淚就順着臉滑了下來。她沒有去擦，淚越流越多，“你會有一個好結果的，小璟。你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聞璟打開了車門，吳芳回頭看了醫院的方向一眼，“那個女孩……”

聞璟的動作頓住，眼神一變：“對，我今天不能回家。”

吳芳疑惑地看他。

“我要是受了傷不能動了，白天可能會耽誤一些事情。”聞璟看向吳芳，“我們去别的地方找個旅館睡覺。”

吳芳慌忙擺手，“我是跑出來說要來找你的，我現在回去說沒找到也就沒事了。我要是徹夜不歸，老林還不得……”

聞璟沉默了幾秒：“那我陪你回去。”

吳芳紅着眼睛：“真的不用，聞璟。你要是跟我回去，我豈不是白來給你報信這一趟。”

聞璟拉住吳芳的手臂，坐進了車裡，語氣不容置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