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傷要分辨并不難,哪怕不是醫生,明眼人一看也能看出來,隻不過醫生能判斷得更詳細,比如,“這幾處像是刀劃的,這幾處是煙頭燙的?誰呀,這是不把人當人呀。哪怕是個畜生,也曉得反咬幾口哦。”
溫遙情深有所感,不由地點點頭。
哪怕是個畜生,也曉得反咬幾口。
“疤是去不掉了,這些新傷有些地方發炎了,我給你開些藥,你還是要掉水的嘞,不然晚上不曉得會不會發熱。啧啧啧,哎喲,怎麼搞的喲。”醫生說着,坐了下去,開始開藥。
溫遙情一直看着聞璟,聞璟神色淡淡,并不将這些傷放在心上。
好像顯得醫生和溫遙情反應太大一樣。
“怪我,明知道你受了傷,還要拉着你玩水。”溫遙情忽然說。
醫生從眼鏡後擡起眼來,看了溫遙情一眼,“曉得就好。”
“關你什麼事。”聞璟忽然開口。
一句話,卻說了兩個人。
傷口發炎關溫遙情什麼事。
溫遙情怎麼樣關你這個醫生什麼事。
醫生比溫遙情尴尬,滞了一瞬,“你這小孩,脾氣挺大的嘞。長得帥帥的,怎麼性格這麼強勢啊。這樣不招喜歡的嘞。”
溫遙情打圓場:“其實他不是這樣的……”
醫生又無語地看溫遙情一眼,“你喜歡就好咯。”
“不,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溫遙情忙說。
“我想什麼樣子?我沒說呀。”醫生“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笑了一聲。
溫遙情瞥了聞璟一眼,他就坐在那,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是,醫生說的是她的感情,又不是聞璟的,聞璟怎麼解釋誤會。
溫遙情感覺臉上有些燙,再多解釋,隻怕會更加怪異與尴尬,于是借口上廁所,轉身就走出診室。
廁所外排着長隊,她本就不想上,沒有去人擠人的打算,就靠在診室外等着。臉上的燙意還沒褪去,好像是今日的難過與方才的緊張在沖撞,惹得氣血上湧。
不行,聞璟就快出來了,等會看見她臉紅成這樣,肯定會誤會。
今天隻是受了他的恩,沒有起别的心思。
溫遙情抱着臂,後背往牆上慢慢地撞着,過了一會,換成了腦袋往牆上輕輕磕撞,試圖讓今天所有的情緒都撞散。
撞着撞着,一隻手就擋在了她的腦後。
“你在做什麼?”聞璟低眼看她。
溫遙情一對上這張臉,就慌忙轉過身去,“走了走了。”
“你走哪裡去?”聞璟拿着一手的單子,快步追了上來。
“啊?哦,那個,你現在是要繳費拿藥是吧。”溫遙情搶過他手裡的單子來看。
隻是一個字也沒往眼睛裡去。
走神之中,她撞到了一個人。醫院裡多得是行色匆匆的人,溫遙情慌忙道歉,那個人也着急,丢下一句,“走路看路啊。”
溫遙情賠着笑,卻聽見身邊的聞璟說:“你自己就看路了?”
那個人聽見這話,“嘿”了一聲,轉頭來看聞璟,聞璟臉上細長的傷口尚未完全好,明顯就是打架打的,在此時顯出淩厲的銳氣,那個人确實有要緊事,無意起争執,于是拿手指了指聞璟,“嘴怎麼這麼臭呢。”
聞璟:“你嘴也臭。”
溫遙情忍着笑,她無意當和事佬,在朋友替她出頭時,她反而去做勸和的那一個,顯得有點不是人。于是溫遙情對那個人說,“你确定還要在這裡争論下去嗎?”
那個人惡狠狠地掃了她們一眼,果然快步離去。
溫遙情跟在聞璟身後,小聲說,“你好不講道理。”
聞璟偏頭看她,“說實話而已。”
“謝謝你...幫我說話。”溫遙情模樣乖乖地說。
說完,她就對自己感到了一陣惡寒。這種沒來由地嬌軟感,跟那一天叫“也執哥”的女生,有什麼區别?
聞璟挪開眼,看着前路,沒有說話。
溫遙情則開始欲蓋彌彰,“那個...我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嗯?”
“就是...算了,當我沒說。”
溫遙情洩了氣,她原想找一個借口,把她的怪異遮掩過去,但看起來聞璟興味索然,索性還是别說了吧。
未承想,聞璟卻忽然停住步子,轉過身來看她,
“那你,為什麼怪怪的呢?”
醫院走廊的燈光将聞璟精緻的臉照映得無比清晰,包括他眼中白熾燈的光影。他神情如常,卧蠶微微隆起,帶着審視的目光并不銳利,溫和地落在她身上,卻幾乎要挑開她的遮羞布一般。
溫遙情一下子回答不上來了,盡管明明剛才腦中才過了許多借口,譬如身體不适,或者腦部缺氧,因此行為怪異。
但她現在好像是真的腦部缺氧了。
有小孩往這邊奔來,聞璟拿手擋開,目光一直落在溫遙情身上。
溫遙情沒說話,他才平靜地開口,“溫遙情,都會好起來的。你...别害怕。”
心裡的鈴铛靜止了一瞬,而後更加猛烈地搖晃起來,發出震耳欲聾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