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下契約向來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血鴉不過作拟，是虛構的，但代價卻真真實實存在，哪怕聞璟不變成那樣的惡魔，隻要…與林萬年抗争。

就得有代價。

聞璟能扛得住嗎？

所以，林萬年不怕。

“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怎麼，你還真以為自己有靠山？”林萬年陰狠斥聲。

“我在想，你應該怎麼死，才大快人心。”聞璟回擁着脆弱的溫遙情，轉回頭去，垂下了眼。

林萬年看見他眼下的濕意。

聞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常挨他爸的打，狠起來時，打斷腿不是沒有過。他的媽媽心疼他，卻也不敢明着對他好，聞璟哪怕是斷了腿，也隻能自己掙紮着，爬去醫院。

他沒哭過，林萬年覺得他很懂事，知道自己的處境，沒有委屈的資格。

而聞璟的爸爸，暴戾也是有緣由的。

林萬年覺得世事很奇妙，在想到這一點時，終于聯系上了一切。

“聞璟……”林萬年慢悠悠地喊了一聲，“沒想到啊，沒想到。因為這個女人，你才會當上林叔的兒子。而今天因為這個女人，你想要當白眼狼，背棄養你的林家？”

世事奇妙，奇妙就在于，校長當年收養聞璟，正是因為聞璟帶着一張溫遙情的照片，——林校長得知聞璟原本有個親弟弟，出了事，而這個女孩曾嘗試挽救。

校長覺得聞璟是個有情有義、知道感恩的好孩子，無法生育的他當即決定收養聞璟。

如果，如果今天，聞璟因為溫遙情，而做出了傷害林萬年，傷害林家的事情，無異于告訴校長，當初收養的白眼狼，妄想以幼稚的方式，對抗校長多年經營的關系網。

畢竟，林萬年的爸爸，才是校長的親兄弟，手足情深暫且不提，互相之間多少利益與羁絆，藏着對方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有今天林萬年嚣張的本錢——

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而聞璟，可不就是因為誰而加入了這個家庭，又因為誰而背棄了這個家庭嗎？

奇不奇妙。

聞璟沒有想到，林萬年這麼快就想通了他和溫遙情之間微妙的關系。

聞璟姓聞，後來在“聞”前，多了個林字。

他的确是校長收養的。

校長對他的暴力，或許也來源于對自己不舉的遷怒。

聞璟沒有說話，急救車因為路不好走，又樹木林立，趕來得很遲。

溫遙情上了車，聞璟深深看了林萬年一眼，也跟着上去。

救護車中，溫遙情閉着眼睛默然不語，醫生開始給她檢查傷。

誰都知道她并沒有睡着。

有的時候，她會突然抖動一下。

醫生經過初步診斷，認為溫遙情沒什麼大礙，隻是一些皮外傷，不放心的話，可以到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

溫遙情這才開口：“不用了。”

“必須要檢查。”聞璟堅持。

車裡氣氛沉默了一會兒。

醫生和護士想插話，卻見這個小姑娘正認真地看着那個安靜漂亮的少年，旁若無人。

護士對着醫生搖了搖頭，示意不要打擾。她們知道溫遙情方才是挨了打，此時正需要朋友的慰藉，而不是陌生人的勸告。

聞璟看見溫遙情的眼中有不解。

聞璟想，她被信任的人跟蹤過，多少會有些敏感。于是他解釋說，“我今天是通過監控錄像，确定你的位置。”

“對，監控錄像，我們報警。”溫遙情說着，坐起身來，要去口袋裡拿手機，才發現手機還在林萬年手上。

注意到了溫遙情的動作，聞璟問：“怎麼了？手機在林萬年那裡？”

“是。”溫遙情臉色蒼白，頓了頓，“你怎麼知道的？”

“林萬年拍了你的視頻給我看，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去通過監控确定你的位置。”聞璟解釋。

溫遙情看着他。

至于方也執跟蹤那回，為什麼能出現在她身邊，聞璟覺得也應該作出解釋：“上一次也是，因為方也執狀态不好，你們走的時候我就不是很安心，才想着看看你會不會有危險，才發現了方也執跟蹤你的事情。”

這是事實，盡管隐瞞了一部分——真正讓他不安的，是收到了溫遙情突然發來的微信。

溫遙情慘淡地笑了一聲，說話有氣無力，“你不用怕我不安，我沒那麼脆弱。你救了我兩次，何必解釋那麼多。”

“你和方也執不同。我不會懷疑你跟蹤我。我…相信你。”

聞璟的心好像被燙了一下。

“我隻是覺得你很聰明，我和方也執相處了這麼久，不曾發覺他是一個偏執的人，會有過激的舉動。剛才問‘你怎麼知道的’，也隻是想了解你思考問題的邏輯。”

隻是他可能誤會了，以為她對方也執跟蹤的事情還有陰影。

聞璟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比你多一點觀察人的本領。”

“我真正不明白的是，林萬年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因為我……”

聞璟打斷：“别管了，溫遙情。可以的話，轉學吧，或者，離開海原。”

聞璟失去弟弟後，相繼失去了親生父母。他一個人走過風雪，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也就沒有什麼可以害怕的了。

除了這張藏了多年的照片上的人。

他也有過無措與茫然，他的确可以逃離這個地方，但是他能往哪兒去？

就算用最潦倒的方式離開，但他曾待過的黑暗還在，還會吞噬掉過路的行人，可他孑然一身，原本可以做立在黑暗外的指路牌，讓路人躲開此處深淵，然後隻等有一天，他磨砺成鋒利的劍，與這處深淵惡魔，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