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程期待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公子函把刀砍下後,他就立馬抱頭痛哭起來,但這一切都掩蓋不了,他落刀時的狠絕。
公子函落刀太快了,根本就沒人能預料到,現場除了公子函的痛苦聲,便是周臻哈哈大笑的聲音。
燕國的其他臣子一臉驚訝與痛苦地看着公子函,他們為了救公子函,不惜日夜從燕國趕路來到楚國,可沒想到,竟然會落下如此下場。
公子辭倒是個君子,他在公子函砍落人頭的時候,就擋在了九瑄的面前,試圖不讓九瑄看到這血腥的一幕,“你怎麼能在王姬面前這麼做!”公子辭對公子函怒目而視,“範程是個好臣,你會後悔的。”
他又對着周臻說,“如今周天子滿意了?”
雖然公子辭擋在前面,但九瑄還是看到了,鼻尖的血腥味讓她感到一陣暈眩。
隻有周臻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甚至還有些高興,“這可與吾無關,”周臻攤了攤手,“吾也沒想到公子函這麼想置範程于死地,說不定他們之間早有仇怨呢?”
聽到周臻這麼說,公子函便是猛地擡起頭,他動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看着手上的鮮血,低下了頭。
“行了,扶公子函回去休息吧。”周臻笑着擺了擺手。
周王室的人重新把公子函押下去,而這一次,燕國的那些老臣看着被押的公子函,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吾是天子,與吾作對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公子辭可要小心些啊。”周臻慢悠悠地說。
“君子一諾千金,孤對王姬的心自然不變。”公子辭臉上毫無懼色。
“是嗎,那就要看王姬如何抉擇了。”周臻撐着頭看着九瑄。
“這裡是楚國,孤如何抉擇,輪不到别人說。”九瑄毫不示弱。毅大公帶的軍隊已經到了,有大軍坐鎮,九瑄并不怕周臻。
“公子辭遠道而來,舟車勞累,不如先在行宮休息?”九瑄沒有理會周臻,而是對着公子辭說。
“那就麻煩王姬了。”公子辭對着九瑄行了個禮,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如今周臻明顯來者不善,并且已經露出了獠牙。如果晉國公沒事,晉國不會怕周王室,如果楚國公沒事,楚國也不會怕周王室。
實際上,不管是楚國還是晉國,他們的領地都跟周王室的領地差不多。
隻是,現在兩國的危機都在,晉國與楚國必須合作,才能度過這個難關。
周臻冷着臉離開後,公子辭便告退,等其他人都離開後,九瑄才是松了一口氣。
綠腰擔憂地扶着王姬,九瑄擺擺手,卻是直接走進寝室,在阿父的身邊躺下。
陳白走進來想要向王姬彙報什麼,卻綠腰阻止了。她用手指了指王姬的方向,隻見連夜來沒怎麼睡過的王姬,此時伏在楚國公的胸膛上,睡得正好。
王姬還隻是一個小女孩啊,陳白心中感歎,便是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九瑄便與公子辭會面了。
“……當時國公還在車架内,一個混成婢女的賊人突然闖入刺殺……”公子辭也很坦誠地跟九瑄說起晉國公的狀态,“幸虧國公身邊的宦官舍身為國公擋了一刀,隻是事發突然,國公還是被賊人所傷……”
公子辭一臉凝重,“雖然國公傷勢還在,但所幸國公現在已醒,”
“孤見王姬突然宣布向天下招親,便料想楚國内或許生變,”公子辭誠懇地說,“王姬嬌蘭玉貴,孤是真心求娶的,此事孤的父親母親,還有大哥都是允許的。”
公子辭是晉國公的第二個兒子,他的大哥公子變才是晉國下一任的國公,兩人是同父同母。
“公子辭過來的心意孤知道,”九瑄笑了笑,“隻是此事需得孤的阿父同意,孤的阿父遠在大都,車馬來回還需三四天的時間。”
雖然大緻要與晉國合作,但九瑄也并不全然相信晉國。
“當然,”聽到楚國王姬的話,公子辭便開心地笑了,“趁這幾日的功夫,孤也好多與王姬說說話,盡力争取王姬您的歡心……”
于是,在初步敲定合作後,九瑄便與公子辭開始造勢了。兩人一時到行宮外賞梅,一時一起談笑風生地觀看戲曲,晉國公子辭與楚國王姬一見鐘情的佳話,便這樣流傳出去了。
當然,也有人看不得這樣的事。
周臻還在楚國的行宮不走,隻是在楚國的那個毅大公來了之後,他的行動就沒這麼自由了。
“燕國的軍隊來了沒有!”周臻火冒三丈地拍着桌子,“要是燕國公還想要他兒子,就拿軍隊過來換!”
“禀告陛下,範程的事情傳到燕國後,燕國發生了内亂,不僅是燕國的讀書人,便是燕國的權貴,都提出了對公子函的罷黜……”曹齡皺着眉頭說。
範程不僅在燕國的讀書人中享有重譽,他還是範家子,範程去營救公子函,反而被公子函斬首的消息傳回燕國後,範家便隐隐有反骨的心思。不管如何,範家是絕對不可能再支持公子函的。
而此事也讓燕國人寒了心,想來即便這次公子函能安全回去,也丢了燕國人的心。
“燕國公對公子函倒是一如既往的溺愛,他接連寫信過來承諾,一定會配合陛下對楚國進行突襲……”曹齡搖了搖頭,“隻是恐怕現在,燕國的情況并不在燕國公的掌控之内。”
周臻對楚國确實虎視眈眈,楚國公遇襲一事,确實是他做的。他在楚國的探子報楚國公已回大都,這也是他不敢動作太大的主要原因。
原本他是有機會的,但被楚國王姬這麼一拖,楚國的大軍就來到了邊境。他想讓燕國配合左右夾擊,但燕國公這個不中用的,根本就調配不了燕國的軍隊!
周臻眼神陰沉,他并沒有打算讓公子函取範程的命,那天的折辱也不在他的計劃之内,就是因為公子辭跟楚國王姬相逼……周臻心中的火氣更甚。
曹齡見周天子如此生氣,他想了想,還是咬咬牙說了,“陛下,我們在燕國的探子報,似乎發現了公子信的蹤迹。”
“姬南信?”周臻眯了眯眼,“他不是死了嗎?”
姬南信是燕國大夫人所生的兒子,自小聰明伶俐,好學守禮,隻是燕國公寵妾滅妻,并不喜歡這個兒子,反而更溺愛二夫人所生的公子函。
後來大夫人“被”發現與人偷情,姬南信也在一場大火中喪生,公子函才成了燕國的繼承人。
“此事當真?”周臻追問。如果姬南信回來,事情就難了。
曹齡連忙說,“隻是疑似,并不能确信,”曹齡又說道,“但燕國内的混亂,與這個傳聞不無關系。燕國原先的大夫人身出名門,行為端莊,沒有人相信她會行偷情之事,”
“而當年的大火,也有不少人認為,是公子信當年對燕國心灰意冷,才特意放的火。出了範程一事後,有不少人都十分記挂公子信,盼着公子信能回來。”曹齡繼續說。
“不能讓姬南信回燕國,要不然我們這一個棋子,就沒用了。”周臻看向曹齡,“你知道該怎麼辦吧。”
“是,陛下。”曹齡當即應下。
“陛下,如今晉國的軍隊和楚國的軍隊都在,燕國那邊又出不了兵,您如果繼續在楚國,恐怕會有危險……”曹齡擔憂地上言。
周臻擺擺手,卻是笑了,“你忘記了,楚國王姬不是說招親嗎,若是她失了身子,楚國不還是吾的?”
“是,陛下英明。”曹齡趕緊拍着馬屁,便上前聽候吩咐。
又過了一天,楚國跟晉國的事情差不多定下來了,這天九瑄依舊跟公子辭在說着話。
公子辭的性格跟他的外表一樣,都如芝蘭玉樹般,跟他相處并不會感到無趣。
可是,就在這天下午,卻突然有人來報,行宮起火了!
九瑄當即就站了起來,阿父還在寝宮裡!
“大人,起火的地方在行宮的左邊,像是有什麼易燃物,火勢燒得極快!”那人灰頭灰臉地趕快過來禀告。
“我的寝宮怎樣!”即便公子辭在,九瑄也顧不得其他了。
“起火的地方離大人您的寝宮還有段距離,您不用擔心……”那人的話還沒說完,就又有一個灰頭灰臉的人闖進來了。
王姬的寝宮在最中間,那裡安防嚴密,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人,大事不好了,西邊也起火了!”那人叫喊着。
緊接着,又有幾個衣冠不整的人叫着“東邊起火了”“花園也起火了!”
“全力撲救火勢!”九瑄下着命令,“還請公子辭暫時出宮躲避火勢,孤還有要事需要處理。”
公子辭一臉凝重地表示理解。公子辭走後,九瑄便是立即走出會客室,想要趕着回去寝宮。
待周圍都是自己人,九瑄才是着急地邊走邊小聲說,“國公的情況怎樣?”
“國公大人的身體不宜移動,四周的火勢雖零散,卻也不大,暫時還威脅不到國公大人,毅大公大人已經調重兵把守……”陳白趕緊向王姬彙報。
“王姬大人!”突然,幾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有刺客!”“有刺客!”
九瑄剛想轉身,她的腦袋一陣刺痛,就暈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九瑄思想已經醒來,身體卻動不了。從震動的程度來看,自己應該是在一架飛馳的馬車上。
快起來,快起來!九瑄不停地對着自己說……終于,九瑄感到自己的嘴巴能動了。
為了清醒,她一狠心,就用牙齒咬破了嘴唇,疼痛逐漸喚醒她的身體。
車架很小,九瑄的眼睛被綁着,她伸了伸腿,發現這個車架小得隻能容下兩個人坐着,但現在,車架裡隻有她一個人。
車架外面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看來外面綁架她的歹徒,應該是受傷了。更有甚者,綁架自己的可能不止一個歹徒,隻是其他的歹徒都死了。
一定要趁這個機會逃走!九瑄艱難地坐了起來。
這些人綁架自己,肯定是有接頭的人的,如果等這輛馬車到達接頭的地方,那時看守自己的不止一個人,自己就很難逃出去了!
九瑄在車架上蹭着,艱難地把臉上蒙着眼睛的巾子蹭掉。車架裡是沒有窗戶的,但從車架縫隙透出的月光看,現在很有可能是晚上。
九瑄的手和腳都被綁着,她艱難地把手拿到腰間挂着的香囊那邊,她把手伸進香囊,慢慢地把一把小刀拿了出來。
随身帶刀是九瑄自小的習慣,即便被接回王宮,這個習慣也沒有變。估計那些人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嬌滴滴的王姬衣服上的香囊裡,竟然還會帶着一把小刀。
拿到小刀後,事情就好辦多了,九瑄先是用小刀割開手上的綁帶,等手能活動後,她就再把腳上的綁帶割開。
在整個過程中,九瑄都十分小心,盡量不發出太大聲音,不造成太大的晃動。幸好馬車行走時的聲音足夠大,外面的人并沒有什麼反應。
九瑄沒把綁帶丢掉,她把繃帶拿在了手裡。透過車廂的縫隙,她看到了兩個人的身影!
九瑄看到兩個歹徒身上都帶着傷,一個捂着肩膀,一個捂着大腿,或許是一個人不能控制住整輛馬車,所以那兩個人正一左一右地坐在外面拿着缰繩。或許他們也不覺得,一個小姑娘在裡面能翻出什麼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