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後顧之憂,男人眯了眯眼,轉身走向吊臂,那吊臂距地面還有大半人高的距離,機甲外型薄而聳立,以普通人的體型還需要踮腳才能勉強摸到艙門。他輕松一躍而上,攀住了吊臂的關節,俯身靠近機甲,掌心覆在外置感應區。
黯淡的機甲外殼猝然間變得通透!
宛若深海裡的熒光水母,絢爛的深紫色在四周張開極光領域,将靳喆包裹其中,那盛大而獨特的光圈将附近兇猛的火光都襯的遜色,随後,艙門緩緩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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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叙秋打着手電,扶着發燙的鋼便橋一步步前行,前方就是他的目的地——冷卻反應池。
兩處同時運輸冷卻原液的管道有一側嚴重變形,徐正康在爆炸發生伊始就下令停斷了大部分的供電,機械停運所以大家都沒有發現冷卻系統的異常。
如他猜想的一緻,塔吊上流淌下去的易燃油液也不是什麼能源洩露,而是冷卻原液不完全反應後的副産物,塔吊的損壞并不是爆炸的果,而是爆炸的因。
柏叙秋心裡的重石落地,他摸到高處的閥門,打開工具箱,接通備用電源停轉閥門,同時用扳手手動打開冷卻池的排空口,看着那些罪惡的油液悉數流淨。
完成這一切,他後知後覺的腿軟,斜身倚着鋼便橋喘氣。
塔吊統共有一百多層,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大概是六十多層樓的高度,剛來的時候電梯還能用,但到四十層的高度就不行了,柏叙秋隻能徒手攀爬剩下來的二十層,他的體能很一般,爬的手腳都抽筋了。
火焰還在燃燒,柏叙秋掐指算了一下,來時的那處梯子大概率已經不能用了,好在北面還有一處懸梯,不算全無生路,他順着鋼便橋往背面的安全通道行走,沒有制冷系統的密閉空間異常悶熱,柏叙秋感覺自己快中暑了,耳邊一陣陣嗡鳴,身後隐約有“哐啷哐啷”的腳步聲傳來,像是有人在急速奔跑,越來越近,整座鋼便橋都開始劇烈的顫動,這橋梁本就狹窄,交錯的鋼條之間有密密麻麻的菱形空隙,下方的空間猶如萬丈深淵,直叫人頭暈目眩,柏叙秋腿一軟被自己絆倒,他摔在橋面上,手腕和掌心被壓出一道道紅印,翻身的瞬間,有人自後方撲了上來,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青年猛地瞪大了雙眼,他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這個陌生男人,穿着破敗的衣服,布滿血絲的眼球裡充斥着絕望和憤恨,開裂的嘴唇裡嚯嚯的發出困獸般的嘶吼:
“不準你破壞我們的行動,黑鱗至上,首都星......首都星必将滅亡!!”
柏叙秋喘不上氣,窒息感壓過了疼痛,對方的手勁奇大,是将他往死了掐,他錘了兩下對方的鐵臂,眼前就開始陣陣黑朦。
就在他感到瀕死之時,頭頂前端傳來震耳欲聾的碰撞聲,鋼便橋末端的安全門墜落下去,被狂風吹遠,氣流帶着外界焦糊刺鼻的氣息灌入,讓控制室内部的氣溫驟降!
大約是受到驚吓,柏叙秋感覺掐着他脖子的手松了松,氧氣洩入,他的大腦也獲得了短暫的清明。
這裡是六十層的高空,船廠裡所有的供電都停了,還有什麼東西能抵達這裡?
他一面思考一面再次猛猛的掙紮,匪徒竟真被他連踢帶踹的踹開,柏叙秋轉身連滾帶爬,狂風将他吹得站立不穩甚至要後退,但他一步不敢停,鋼便橋在劇烈的震顫,身後有匪徒的叫罵和咆哮,他終于看清了門外懸停的東西——是一架薄薄的翼型機甲,通體閃爍着深紫色的微光。
原來如此!機甲的發動運轉不靠原始能源,所以能在這種大面積斷電的情況下運轉飛行,但機甲所依靠的東西比原始能源更加稀罕......
這是怎麼做到的???小小的錫蘭港竟藏龍卧虎嗎?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架機甲除了飛行以外沒有别的任何功能,也就是所謂用來展示設計的“模機甲”,想要指望它殺敵或者是救自己一把恐怕——
機甲艙門忽然向上掀開!整個駕駛艙都朝他敞開了!一個男人坐在駕駛艙裡,沖他伸出手。
男人身上的精神力傳導儀無不在高速運行着,像一條條軟金屬締造的外部血管,他的眼眸因為與機甲芯核串聯而展現出湛藍色的猶如無機質般的形态。
柏叙秋難以置信的緩緩直身,他無法想象有人的精神力能強大穩定至此,在維持着機甲運轉的同時還能分心去做其他的事情,甚至是打開艙門這麼危險的舉動!!要知道任何幹擾精神力的因素都有可能引發人機斷連,停轉的機甲會墜毀!
柏叙秋的腦海中須臾閃過無數的念頭,但現在容不得他一樁一樁細想,匪徒如影随形的追上來,手中高舉着一顆榴彈意欲與他同歸于盡!柏叙秋一咬牙一閉眼,縱身躍出!
他已經做好了踩空從高處掉下去或是連帶着機甲一同墜毀的心理準備,但有人兜住了他,強健的臂彎像一道安全欄抵住他的脊背将他塞進駕駛艙内部,匪徒一腳踏空,大聲慘叫着,榴彈尚未抛出就與他一并從鋼便橋的斷口墜落,很快歸于沉寂。
“嗡嗡”低鳴之後,艙門閉合。
外界的聲音瞬間被阻隔,駕駛艙内一片悄然寂靜,唯有無數的光帶和全息屏在閃爍,柏叙秋微微擡起頭,那個高大的男人正襟危坐,俊顔沉靜從容,上半身流暢結實的輪廓在光影的照耀下巍峨如賽博世界裡的真神,柏叙秋咽了口唾沫,他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扶着對方的膝蓋,以一個相當捉急的姿勢蜷縮在駕駛座下方,同時也是男人的雙腿之間。
柏叙秋:“......”
也不怪他會如此,機甲駕駛艙内的元件繁多,空間使用率極其有限,通常對駕駛員的體格身材有相當嚴苛的要求,男人雖然肩寬腿長,但勝在勁瘦,柏叙秋的骨頭又比一般人要纖韌,兩相配合才能促成這艱難共存的局面。
死裡逃生,柏叙秋騰不出心思追究别的,機甲突然加速,他猝不及防的前傾身體,雖然還扶着男人的膝蓋,但腦袋還是不受控制的磕上了男人平坦堅硬的小腹,這個距離有些太暧昧了,柏叙秋隐約覺得哪裡不太對,他聽見男人做了一個深沉的腹式呼吸,下一刻,駕駛艙内所有的光源都開始急閃!
明暗交錯間,柏叙秋擡頭瞥過駕駛艙側壁上的體征檢測,男人的心率和體溫都在異常攀升,他詫然回眸,正對上男人微垂的面孔,那張俊美無俦的臉孔微微緊繃,唇線抿直,眼眸深處的藍光熄滅,露出了深茶的屬于人類的底色。
完了,柏叙秋大呼不妙!
果真還是斷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