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呢?”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阮唐回頭和一雙格外明亮的眼睛對上。
沒有戴美瞳卻也像貓一樣閃爍的眼睛,泛着琥珀色澤的淺色瞳孔。穿着真絲睡衣的齊羲和随手将碎發攏起來紮了個小辮,俊美的側臉也得以完全展露在阮唐的視野中。
“和朋友聊聊天。”阮唐将手機息屏揣進口袋裡。
齊羲和垂下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在朦胧的月色裡,他淺金的頭發微微晃出柔和的銀色光暈。
“不是女朋友吧?”
“怎麼可能。”阮唐突然有些想逃離這個地方。他看不清齊羲和的臉,隻覺得一直有風在吹,将他的五官吹得越來越模糊。這個人不會是什麼吸血鬼之類的吧,阮唐一陣惡寒,他是要在這月圓之夜變身然後吸自己的血嗎。
霎時間,一切都說得通了。有外國血統的齊羲和一定是被ER看上了,然後做了基因改造,接着變成了一隻殘忍的嗜血的吸血鬼!而他現在就是要把自己當作口糧。
當然,那些中二的猜想也隻在阮唐心裡停留了一秒。開玩笑,他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唯物主義戰士。
“甯甯可不能談戀愛哦,不然一切就都完了。畢竟啊……”齊羲和拍拍阮唐的肩膀,格外冰冷的溫度透過睡衣傳來。
阮唐把齊羲和的手扒拉開,閉眼說:“不談不談不談……連雌蚊子來吸血我都直接拍死。”
“雄蚊子也不行。”逆光的齊羲和陰鸷一笑,尖利虎牙的反光和眼神交相輝映,“我會好好監視你們的。”
媽呀,馬克思恩格斯摩爾根畢達哥拉斯救我!什麼鬼片都不如現在這一幕吓人。阮唐拼命地點頭之後撥開擋在面前的齊羲和就往屋裡沖,一個箭步跳到床上。
“……哥。”隔壁床的江似燃好像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打開床頭燈看了眼阮唐。
阮唐一拉被子:“對不起吵醒你了!齊隊好可怕。大半夜偷聽我和人聊天還叫我别談戀愛。”
“他就那樣。”确定沒什麼事之後,江似燃拍掉床頭燈倒頭便睡,不到半分鐘就傳來了均勻的鼾聲。
仔細想想,自己是有些大驚小怪了。而且和一個女生大半夜在陽台聊天還躲躲藏藏的,也怨不得齊羲和會找上自己。愛豆這一行最忌諱的就是談戀愛,小心點也正常。看來自己以後得忘掉阮唐的身份也忘掉原先的社交圈了,要扮演阮甯就全心全意地扮演。
這樣一來,對于從前的很多朋友來說。“阮唐”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但隻有阮唐自己知道,真正消失的是阮甯。說着要追求詩和遠方的弟弟,現在究竟到哪裡了呢?
夢裡的阮唐騎着250微升的移液槍在毒蘑菇叢林裡探險,一會被紅色的毒鵝膏絆倒,一會被天藍蘑菇絆倒,一會又被樹上的金黃色大毛蟲吓得屁滾尿流。好不容易見到一朵長得像弟弟的蘑菇,伸手去采的時候它又變成了一隻僞裝成闆栗的刺猬。嗖嗖嗖,刺猬像豪豬一樣發射毒刺,硬生生把阮唐紮醒了。
醒來的時候阮唐的腦袋還在床上,半邊身子已經飛到了床下,而麻将涼席也成功在他的臉上印出了一排整齊的大方塊。一出門就看見齊羲和放肆地嘲笑自己,好像昨天晚上恐吓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樣。
不到六點鐘,所有成員都洗漱完畢下樓跑圈晨練,接着又馬不停蹄地前往聲樂教室。在十三歲的時候阮唐曾經參加過學校的合唱團,所以也算有點基礎。團裡除了主唱齊羲和以外,其他的幾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技術缺陷,在此之中阮唐竟然算不上最差的。這個團大約隻是公司找了一群最帥的人湊到一起吧。
下課之後沒有午飯時間,直接前往演播室錄綜藝。原本對于自己在野外科考鍛煉出的身體十分自信的阮唐化好妝站起來之後忽然雙腿一軟,他冷靜地判斷自己的身體,是低血糖的症狀。
一定是因為早飯也沒怎麼吃的緣故,阮唐一直都有這個毛病,所以他以前也習慣随身帶巧克力之類的甜食。但這次出門太匆忙,他忘記了這一點。
現在昏倒的話會上熱搜嗎,那Lg會不會有些許起色。
媽媽,我好想你。小甯,你還活着嗎。原來走馬燈不是像放電影大屏幕一樣一幀一幀播放,而是像監控室裡無數個小屏幕同時播放,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就被熔煉在了此刻。
“爸爸……”阮唐看見模糊的人影,接着徑直倒下。
“诶。”
他沒有一頭栽到地闆上,而是被穩穩接住了。一顆圓咕隆咚的東西被塞進嘴裡,阮唐輕輕一咬,梨膏的甜味驟然炸滿味蕾。
好溫暖的懷抱,堅實而又可靠。沒過多久意識就回籠了,阮唐晃晃腦袋,從江似燃的懷抱裡掙脫出來:“謝謝你。剛才我都看到走馬燈了。”
“這麼誇張啊。”江似燃雙手環胸,表情相當臭屁。
“這麼久都不吃飯,神仙也撐不住啊!”
“誰說不吃飯了?我正打算喊你去吃呢,哪知道你就一邊喊着爸爸一邊暈了。”江似燃遞上剝開包裝紙的蝦仁飯團,“幸好我眼疾手快——唰。”
“你不是不吃甜的嗎。”阮唐接過飯團咬了一口。他老感覺現在大腦和嘴的神經還沒完全連上,說話不受控制。
江似燃的表情忽然變得像大便拉不出來,他撇撇嘴:“要不是你上次跟死了一樣暈過去,我也不會天天帶糖。”
阮甯之前像死了一樣暈過去?阮唐咀嚼的動作一頓。
自己竟然從來沒聽他說過這些。阮唐覺得可好笑,他不知道弟弟為什麼去做練習生,也不知道他怎麼出道的,他根本就沒怎麼關系過弟弟,卻在弟弟真正消失之後再通過别人得知這一切。他真是馬後炮,到頭來連最親近的人都沒能照顧好。
“我最喜歡吃軟糖了!因為和哥哥的名字一樣。”小時候,阮甯總是一邊吃糖一邊拉長尾音叫自己的名字。所以他究竟是喜歡吃糖,還是僅僅因為這個名字呢。這些阮唐也從來不知道。
幸好錄制要開始了,簡單補妝之後幾人就坐在了聚光燈之下,沒時間給阮唐想咯噔文學。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想全力工作,早點下班。
“大家好,我們是Le génome! ”
五人一起做比出組合的手勢,朝鏡頭露出練習過無數次的表情。
雖說是錄綜藝,但這其實也就是公司内部的一個二十分鐘小訪談,目的就是放在各個社交網站上看看能不能吸一波粉。台本阮唐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他有自信每個動作都能在恰當的時機出現,隻是……阮唐偷看了眼連隼,他發現連隼也正蹙着眉看他。
在季翊蘭發言說到“我們幾個平時喜歡打打鬧鬧”的時候,阮唐和連隼就要裝作繃不住地相視一笑。公司打算用這種方式将組合成員之間的打架化解成年輕男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
好緊張,有種小時候上公開課的感覺!在鏡頭拍不到的地方,阮唐的手緊緊攥起拳頭。
“所以,在宿舍裡大家有時候會很吵嗎?”
季翊蘭點頭,按照台本流暢地說出台詞:“對啊,我們幾個平時喜歡打打…… ”
“咚!”
一聲巨響打斷了季翊蘭。
身體和意志頑強對抗的阮唐一個沒坐穩,一屁股滑到了地上。本來就頭暈的他現在心髒突突地跳,過了好一陣才緩過來。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把他重新拽回凳子的。
但綜藝沒有時間給他休息調整,一切都隻能照舊。沒說完的話得繼續說,沒賣完的腐也要繼續賣。
什麼樣的笑才算自然又富有感染力的笑?就算注釋在台本裡也想象不出來這是怎麼樣的表情。阮唐也更想象不出來連隼笑的樣子,從昨天到現在他的表情好像都沒怎麼變過,一張臉上最靈活的就是眉毛。
就算感到再多的迷茫,工作也要按照規定好的步驟進行。聽見季翊蘭重新開口的時候,阮唐條件反射似的扭頭,和隔着三個人的連隼對視上。
很可惜,連隼沒笑。